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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入渊


可雁关的形势还是如预想般急转直下,北狄集结了所有兵力,开始近乎疯狂的反攻。

        很快战火又烧回了玉水关。

        景池传回剑阁的秘纸里没有我等待的答案。我在梦中无数次惊醒,每次醒来时单薄的枕衾都已被冷汗打湿,夜里的风吹过,只有透骨的寒凉。

        胡乙来报,祖母已经平安到达江南,而阿爹的平安家书也完好地躺在我的桌案上,可左蓝桥依然是音信皆无。

        批复秘纸时,我让筝衣收掉了那支左蓝桥惯用的竹节紫毫,从前我总觉得那紫毫冰冰凉凉,触感极佳,很像左蓝桥的手,可如今,我连想到左蓝桥这三个字,心里都会止不住的抽疼。

        这几日做梦,梦到的却是很久之前,左蓝桥还在鸿川堂被当作陈长渡的那些日子。

        梦里的他安静地站在平林峰顶,清冷的月光将他周身染成了银白色,沾了月华的落归银剑垂在他身侧。他就那样地背对着身后扑压着的夜色,身前千仞峰峦,天地间只有永远也吹不尽的寒风。仿若天门大开,而万山欲倒,他唯以孤身冷剑,决绝相迎。

        我梦到祖父被害的那一晚,他陪我在中都的武库楼猜兵器的名字,那是祖父最后一次回到他耗尽一生心血经营的地方,我记得呼啸而过的箭,还有倒在血泊里的祖父,铁器相撞的声音,近在眼前的刀光。我拼命地跑,直到左蓝桥赶来,把我护在怀里,最后我只看到一把滴着血的银剑,还有溅他到脸上的血痕。

        他褪掉外袍,用里面没沾到血的衣裳擦干了我的眼泪,对我说道:“总有一天,你的刀剑要能伤得了他们。”

        可我习武之后,他又对我说,“小阿云,刀剑沾上太多恩怨就走不出来了,我只想,你保全自己就好。你…还有我。”

        紫匀山悠长的晨钟声淹没了他那句“莫要忘了我,小阿云。”

        ……

        记忆翻江倒海地在我脑中翻涌,我不知道该怎么抑制这种陌生而又肆无忌惮的痛楚,只是把自己泡在剑阁所有的秘纸中,寻找与雁关有关的一切消息。这段时间,我把剑阁各处的运作以及弟子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楚,处理起事情来已经不再似刚开始那般局促。可每当深夜梦醒时,那痛感总是清楚的刺伤我每一寸醒着的神经,我只好躲在后院练剑,青影剑把府里新长出来的桃树和梅树枝桠打地散落满地,胡乙每日早上都会把残枝败叶收拾干净。

        这样的日子直到我收到一张黛色密函时才结束。

        那纸是剑阁独有的秘纸,是景池传回的一封密函,在信封深处,夹着一张薄纸:“已发现阁主踪迹。而雁关已在存亡之际,朝廷局势不明,战事棘手…”那后面的字被浓墨涂掉,可我能猜出来,如今困局中,若要保住雁关,若说左蓝桥还有一线生机,就需要知道皇帝下一步的安排。

        北狄军打到玉水关五日后,陈海回了鸿川堂,不出半日,我就收到了陈海的密函,他要我到霜识楼见他。

        密函信封折了一角,上面“雁关”两字格外刺目。我大概猜到了陈海的用意。上次在霜识楼,他曾同皇帝谈过要用秘药控制一个联系鸿川堂同皇宫的线人,陈海大概是想选我来做这个线人,毕竟我已经知道了皇帝取狼庭的计划,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看来陈海暂时还不知道我同左蓝桥以及剑阁的关系,只要他利用我传信,我就有希望从他与皇帝那里得到雁关的情报。

        入夜后的鸿川堂鸦鹊无声,只有后院里还有零零星星的几盏幽幽烛火。陈海在霜识楼的前院里煮着一锅鲜鱼汤,我进院子的时候,那鱼香味道正浓的恰到好处。

        “小十一,我记得你很爱喝鱼塘,为师今日特地去江边钓了新鲜的秋鱼,你尝尝。”

        一如当初教我刀法一般,陈海的语气还是那样平缓安舒,就好像在霜识楼内室里差点拿刀砍了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多谢师父。”我接过陈海端来的鱼汤,又听陈海道:“上次是师父莽撞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能忍心真的要你性命呢。要保鸿川堂上下安危,师父这也是无奈之举。”

        “师父,十一明白。”我端着鱼汤,眨着眼睛看向陈海。之前陈海秋天钓了鱼,总会给我和陈长渡煲汤喝,我总爱抢陈长渡的那碗,一边喝这汤,还要一边扯着陈海的袖子说他偏心,给我的鱼汤总是比给陈长渡的少。陈海在这时总会再捞一大勺鱼肉,填在我碗里,一边笑道:“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小十一的!”。

        我的眼睛有些湿,那样好的一个师父,倒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海看着我举着碗的样子,眼里忽然隐隐闪动了一抹光亮。

        “师父想问你一件事。”

        “师父你说。”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陛下要用雁关换狼庭之胜,我鸿川堂一向忠于陛下,可自先皇那里起,朝廷对鸿川堂就颇有怀疑,如今幸得陛下信任,我需要一个可以联络皇宫同鸿川堂的线人…”

        陈海将一副誓死效忠的模样演到了极致,怪不得那皇帝会把取狼庭这件事交给他。不过皇帝还是存了几分疑心,否则陈海不必派个线人到皇宫去。而皇帝为了彻底监视陈海,势必会策反这个被派去的线人。

        我需要皇帝的信任。

        陈海的手段,我大概猜了出来,他无非是用他曾说的秘药控制我,而这所谓密药,大抵就是毒药,应该不会比之前他在左蓝身上用的好到哪里去。

        我自付惜命如金,在鸿川堂守拙那么多年,不过是不想惹事,保得性命。如今我虽知一旦入了这局,命少不得要放在阎王眼前转悠几圈了,可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非做不可。

        “师父,我来当这个线人。”

        陈海见我回答的如此干脆,显得有些惊讶。

        “只求师父能让我嫁给渡哥哥。”我接着说道。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让陈海相信的理由。

        陆云英痴恋陈长渡而不得这件事在整个紫匀山和鸿川堂都传遍了,陈海自然也知道。更何况陈长渡那日逃婚,正坐实了各处流传着的所谓“苦命鸳鸯”的说法。

        “好,云英,为师答应你。不过,为了消除陛下对鸿川堂的顾虑,你要服下一味药。”

        “只要能同渡哥哥在一起,我都愿意,那怕只嫁给他一天,我也满足了。”我学着话本子上写的痴情女的语气,颇为恳切地说道。

        “先把鱼汤喝了,待会我会差人把后一味药送过去。”

        我苦笑着看来一眼手中快要凉了的鱼汤,果然,是有毒的。我扬首将那鱼汤一饮而尽,唇齿间的苦涩让我不由得直皱眉,胸中只觉得入吞了无数的寒冰,凉意一阵阵自脚底翻涌而上。我什么都没说,踉踉跄跄地出了霜识楼,耳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被摔倒了地上,连同声音一起摔了个粉碎。

        从刚才的感受判断,陈海给我下的毒应该是竹霜青,这药分为两味,一味名冰流,需置于热汤中饮下,药效极快。二味为炙炎,需晾干成药丸服下,药效很慢,发作时浑身如火烧一般痛苦。我听说中此毒者很少有人能幸存,这毒没有解药,只有靠连续不断服用其他几种剧毒才能苟且延长寿命,最终积重难返,一旦毒发,便无力回天了。

        的确控制人的一种好药。

        我看着鸿川堂里的落日,呆呆地出神。从前我很喜欢看这里的落日,可今日在这里站了许久,我只觉得索然无味。

        我不确定我能否保全自己,可保全雁关我还是有一些把握的。

        左蓝桥,我可能要食言了。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深夜来给我送竹霜青第二味药的人不是陈海,而是陈长渡,那个曾经温柔无两,让我抱着他的苍川刀砍竹子,陪我练武的十师兄。

        有什么想不到的,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愚蠢,竟会怀念从前的陈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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