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与他共长剑 > 第11章 好物不牢

第11章 好物不牢


左蓝桥那厮总是喜欢不辞而别。

        剑阁在他走后两日才给我传来了消息,传信的人正是筝衣。

        左蓝桥走后的半个月,朝堂上风平浪静,鸿川堂也一切如旧,只不过我再也没有看到陈海。

        我白天整个人都长在了陆府,就连平日里只关心礼佛的祖母都有些不习惯我这个从不怎么着家的野丫头竟忽然转了性子开始管理起这府邸来。陈海偷偷塞了几个细作进陆府,不过都是些不难对付的角色,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之后会有更大的动作,所幸留了那几个细作,让他们做些“该做的事”。左蓝桥名义上是让我照看剑阁,实际他早就把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甚至连陆府周围都有剑阁的暗卫。入夜后我便夜行到剑阁的秘纸楼,把景池已经放在桌上的密文看完,再借以左蓝桥的名义安排好诸事,通常要忙活到半夜,再折回陆府。

        左蓝桥的笔迹我从小就模仿,当时只觉得他的字清俊挺拔,好看的很。如今还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很少有书信来,不过我时常能在桌上发现北地独有的浮罗花。那花安神效用极佳,幽香久久不散,深夜伴着我,便扫却了我满身的疲惫。

        倒也不是一切都如常,十日前,余笙笙嫁入了陈家。

        听胡乙说,成亲当日,陈长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鸿川堂主在喜宴上大发雷霆,奇怪的是,江南余家却没什么反应,最后反倒是新妇余笙笙自己掀了盖头,早早遣散了众人。

        自我从霜识楼内室逃出来后,就再也没回过鸿川堂,之前也听说过陈长渡同余笙笙之事,所以胡乙慌慌张张来报信的时候,我并不怎么惊讶。

        胡乙却惊讶的很,他吹着胡子朝我喊道:“姑娘啊,你那什么渡哥哥都让人抢走了,我说你怎就半分都不急呢你,我看这小子逃婚,八成是为了你,你……哎呦!”

        我随手把账房送来的账目扔到了胡乙怀里,他抓着账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姑娘呦,你再这般由着性子,可怎么嫁的出去啊?”

        我看他这样子实在是好笑,便撇开手里已经快查好的账本,打趣道:“胡伯,据我所知,陈大公子当夜可是赶回了陈府,你可莫说什么逃婚这类的话了,小心惹祸上身。还有,我嫁不嫁的出去呢,跟他也没关系,胡伯你也不用操心。”

        我虽然没回过鸿川堂,但还是在那里安排了几个眼线,陈海的行踪是没查到,但内外堂中诸事还是会有人整理出来给我看的。

        胡乙闻听此言,只是摇着头,把账本平平整整地放在了案上,慢吞吞道:“陈公子在府门外,要见姑娘。”

        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尤其是如今我已经跟陈海闹翻,算是鸿川堂的半个敌人,连平日里要好的几个师兄弟都与我断了往来,陈长渡更是与我没了联系。说来也好笑,这多年的师徒情谊,同门之谊,原也比我想象的脆弱,一扯就碎。我猜不透陈长渡这个时候来,倒底是什么意图。

        我披上我那牙白的棉披风,到了府门前。陈长渡一身白衣,腰间挂着那把苍川。他的脸已经瘦出了棱角,面色如冷湖,失了从前的华光,像是一束塘中带霜的芦苇。我们隔着十几步相对,初冬的凉风里,一切都是静默的。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我不再是鸿川堂的小弟子,他也不再是那个我可以随口喊师兄的陈长渡,想到此处,我只觉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云烟般飘渺。

        “十师兄,进来谈吧。”

        我把陈长渡请进了陆府前厅,亲自泡了一壶岩茶。我们俩守着一壶咕嘟着热气的茶,谁都没说话。

        半晌,还是陈长渡打破了寂寞。

        “十三岁之前你在鸿川堂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

        我端起烧好的茶水,替陈长渡斟了满满一盏。

        “是他告诉你的?”

        陈长渡盯着手中的茶盏,那盏子中冒出的热气氤氲了他的面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略显局促的声音。

        “其实,不论是谁告诉我,在云英心里,你是我师兄这一点,不会变。”

        一阵北风吹散了朦胧的白雾,我见陈长渡的眼里闪过一阵兵荒马乱般的落寞。可那双桃花眼中转瞬间就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他默啜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这是他平素的习惯,每当紧张时,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扣几下。

        “霜识楼的事,我知道了。我父亲可能会对你不利,这段时间,你多加小心”

        提到霜识楼,我的心一凉。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可事后回想,总觉得那把霜识楼的钥匙,我拿得太容易了些。

        陈长渡醉酒,身上正好带着钥匙,而那天陈海恰好在霜识楼见了皇帝…

        陈长渡是有意要我知道雁关战事的内情,还是故意把我推到陈海的对立面?

        陈长渡躲开了我望向他的冷冷的眼神。

        “我同师父之前的确有些误会,可总不能因此断了师徒情谊,师兄这般提醒,会不会是多虑了?”

        陈长渡听着我这装糊涂的话,眼中的光华彻底消失不见。茶杯重重落在几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想拉住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

        “师兄,请你自重。”

        接着我从怀里掏出那把霜识楼的钥匙,放到了陈长渡面前,他看着那把差点送我去见阎王的钥匙,似乎有些震惊。

        “怎么…”

        “怎么会在我这?师兄,十一愚笨,受不起这份礼,倒不如物归原主。”

        陈长渡看着那钥匙,眉头紧皱,他攥着刀柄的手有些略微颤抖。沉默良久,才听他道:“云英,若我说我并非有意为之,你会信吗?”

        我没回答他,只是转过身子,拨弄着庭间枯落的竹枝,说道:“天色不早了,师兄还是早回吧。”

        “罢了。”陈长渡离开陆府时扔下的这句夹杂着叹息的话,硌的我耳朵生疼。

        这一夜,我睡觉变得很不安稳,我梦到北狄军血洗雁关,梦到阿爹阿娘不见了踪迹,梦到左蓝桥在倒在了我面前…

        第二天醒来,我找了个理由把陆府里陈海的眼线支开,将祖母送到了去往江南和安寺的马车。江南枫家是祖母的母族,父亲在江南那一代的势力足够护祖母安全。送祖母去江南的事情我已经暗中筹划了半个月,本想着在过一段时间,只是昨日陈长渡的忽然到访让我意识到,陈海可能就要对我动手了,我不得不提前让祖母离开这是非之地。

        平安送走了祖母,我披着一身火红的夕阳,潜入了剑阁秘纸楼。

        前线最新送来的战报已经在书台上堆了起来,我一一读完。

        “五日前镇北将军“许远”连收七州,北狄退守玉水关”

        “三日前镇北将军夜袭北狄牧王帐,收复玉水,以火攻大败北狄主力,双方在疆界线赤武江对峙。”

        可当我读到最后一页,整个人却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魂魄。

        那秘纸上写着:“昨日镇北将军重伤失踪,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四个字在我眼中被无限放大,我心口忽然绞痛难耐,单手撑住桌子,竟吐了一口血出来。本在台下沉默着等我批复的筝衣忙上前扶住我,我摆摆手示意她无事。

        我脑子一片混乱,左蓝桥模糊的身影在不断的变幻重叠,我好像又听到了他的声音:“阿云…”

        “阁主如今…陆姑娘,还是先稳住,剑阁上下,都在看着您。”

        筝衣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答应过他要替他护好剑阁,如今这个关头,剑阁绝不能再出事。

        好在左蓝桥本就不怎么在剑阁露面,他此次赴雁关的实情只有我同筝衣,景池三人知道,剑阁仍如往常运作,并无异样。

        我不知道是怎么逼自己模仿左蓝桥的笔迹写完了新一轮的剑阁令。我把左蓝桥的竹节紫毫扔在了桌上,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调派景池带着一批剑阁上乘的入阁弟子即刻赶赴雁关,另外又安排了剑阁几大掌座护住剑阁紧要之处,以防不测。

        待那些弟子自停云楼外领命退去,我才扑在桌上,任凭咸热的眼泪静静地落在乌黑的檀木高台上,折了惨白的月光。我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空荡荡的停云楼里回响,直到一片死寂伴着浅淡的浮罗花味将我紧紧包围。

        桌上最后一朵浮罗花落在了我娘寄来的家书上。那里面提到中原军本有机会收回赤武,可却按兵不动,失去了最佳战机,而这一切似乎都是皇帝的意思。我知道皇帝还是想用雁关牵住北狄,好去那早就空虚的狼庭建他的功业。

        可左蓝桥如今已经失踪,军中无主,若是北狄反攻,之前的一切成果都会付诸东流,而如今的雁关绝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沦陷了。

        “左蓝桥你个混蛋!”

        我虽然哆哆嗦嗦地骂地理直气壮,却是真的怕了,我怕我的梦都变成近在眼前的现实。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99940/99940035/1013696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