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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雁辞


陈长渡看着我良久,陆府前厅灯火通明,而他背对着所有光影,站在我面前,苍青的衣袍在夜风中翻飞,像是一座无声的石像。

        而那双桃花眼正怔怔地盯着我的脸,其中似乎有莹莹的光点在跃动。

        我夺过陈长渡手里的青色药丸,送到了嘴里。

        陈长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瘦挺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衣摆。他看着我,眼里阴云密布,就好像是一场迟来的山雨,积压了所有的阴郁和潮湿,一时间毫无征兆地全部倾泻而下。

        “会很难受。”他说着,忽然仰起了头,迎着烛火,有两颗晶莹明亮的光点从他侧脸滑落。陈长渡的声音已经哽咽:“我会陪你。”

        陪我?

        我看着陈长渡,一句话也没说。胸腔里泛起的一阵阵灼热的疼痛让我连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他说陪我,是看着我静静地,痛苦地走向死亡吧。

        停了许久,我渐渐适应了这种灼烧的感觉,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何时见皇帝?师…陈海已经有安排了吧?”

        “明日酉时,我会带你入宫。”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一旁的软榻上。方才这几句简答的谈话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我实在不想多说什么,只朝门外等着的胡乙摆了摆手。胡乙见状,忙进来躬身一礼道:“陈公子,请回吧。”

        我看着胡乙跟陈长渡的背影消失在正堂门口,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不知为何,迷迷糊糊间我忽然很想念左蓝桥身上的药味儿,很想很想。

        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正端坐着一个身穿蓑衣的老头,这人我记得,就是那天在剑阁门口念诗的古怪老头。

        “小丫头,这毒都敢随便吃,真不要命啦?你就没想过在雁关的那小子知道了…”

        这老头知道左蓝桥的消息?

        “左蓝桥怎么样了?”,我心里一急,那肺腑间就好像被硬生生扯开了一般,疼得我出了一身汗。

        “他暂时死不了。倒是你,半只脚都迈进阎罗殿了,还担心旁人。啧啧,还真是,同那小子一般,痴情的很。”

        一阵极凉极深厚的内力被推入了我的体内,驱赶着我胸腹中燃烧的毒意。那老头在我身后叹道:“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老夫这功法,也只能暂时减轻你的毒发之痛,要保命,还难得很。”

        “多谢…不知高人如何称呼,他日若可以,我必定报答…”

        “报答个头!”

        我被这老家伙的话呛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他又说道:“唉,你同他一样,也叫我师父吧。”

        他是左蓝桥的师父?这样古怪的脾气,却带出了左蓝桥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冷冽威严的徒弟,倒真是奇特。

        “多谢师父!”

        我也不客气,便随着他说的喊道。

        “你这个样子,雁辞要是知道了,可真要心疼死了。”

        “雁辞?”

        “他是左嵩独子,本名叫左雁辞的。自离了平山公府,拜到我门下,就舍了本名。他自己选了蓝桥作为名字,说是为了一个人。”老头忽然拉长了语调,故作若有所思状说道:“蓝桥何处觅云英…原来就配的就是你的名字。”

        左蓝桥,陆云英…蓝桥觅云英…原来他的名字竟包含了这曾意思。

        我回过神来,忙道:“别…我的事别告诉他。”

        蓑衣老者摇了摇头,叹道:“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听他这么说,左蓝桥应给已无性命之忧,可他若是知道了我这里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蓝桥。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雁辞也是,但你须知道,他绝不可能任你就这样,我实在是怕…唉!”

        说完,他纵身一跃,身影从陆府围墙上一闪而过,在夜色中寻不到一丝痕迹。

        就这么走了?

        我呆呆的坐在原地,回味着他刚刚说的话,一直到天光破晓。

        酉时的更漏点滴声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人已经在皇宫里一处隐秘的大殿里了。

        偏殿里只有跪倒在地的我和在高台上端坐的皇帝萧桉。

        厉武帝萧桉已经年过花甲,性好杀伐,可在位期间,却没有功绩。他此次牺牲雁关去换取狼庭之战的胜算,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志在必得。

        “你是陈爱卿的徒弟。”

        “回陛下,小人正是。”

        我恭敬地朝着他行了君臣大礼,萧桉撇到我手腕处的一片乌青色纹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师父让你服了竹霜青?”

        “是。”

        “孤听闻中此毒者,毒发时生不如死,孤这里有解药,你若肯替孤办事,孤可保你性命。”

        “只要陛下肯信我,小人必定为陛下监视鸿川堂,求陛下赐我解药,保小人一命!”

        “那陈海是你师父…”

        没等他说完,我忙道:“陈海名为我师父,可却为一己私利,拆散我同心上人,又逼我饮下毒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小人知陛下宅心仁厚,勇武刚正,故愿意弃暗投明,还望陛下给小人一个机会!”

        我浑身哆嗦,这倒不必刻意装出来,我本就被那竹霜天折磨的够呛,只需要在脸上加一些拼命求生的神色,就很像是吃里扒外,只求保命的叛徒样子了。

        演戏这方面,我还真是得了陈海的真传。

        萧桉盯了我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将这狼庭部署带给陈卿,另外,把这份密文送到城南暗哨,陈海那里该怎么交代,你应该清楚。”他把两份包的很严实的东西交给了我,又说道:“要想活命,不该看的就不要看。”

        我忙跪在地上,“陛下,小人死也不看!”

        我本来很想笑的,可毒发之痛太过猛烈,我只在暗处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纹。

        回到陆府时,已经是暮色十分,我刚走到卧房门前,就觉脑中一片眩晕,忽然有人扶了我一把,我抬头一看,是筝衣。想来是我昨日没去剑阁,她便找了过来。

        “我扶你进去吧。”

        她扶着我坐到了床上,在我手里塞了一张信笺,上面的字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左蓝桥的字:等。

        我看着信笺,忽然开始大笑,可眼泪却流个不停,一直到跌回榻上,才止住了声音。筝衣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着眼泪,帮我盖好了被子。

        方才我已经在路上将两份文书全都看完,好在我材料带的齐全,在皇帝的暗哨发现前就还原了密封,又当着那暗哨的面将陈海的那份部署送到了鸿川堂。我挣扎着起来,让筝衣拿过纸笔,将比对后的情报迅速地写了下来。

        “尽快送到阁主手中,用暗文。”

        筝衣将纸收好,对我说道:“属下明白。陆姑娘还是先休息,阁主回来的时候,您还是要像试锋会上那般英姿飒爽才好呢。”

        筝衣的话在我耳边渐渐模糊,我歪了头,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那竹霜青已经从胸腔烧到了腹中,疼得几度晕厥。周身渗出的冷汗把枕头和被褥全都打湿,我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间,我闻到了那阵熟悉的药香,身边好像落了一席软凉,我紧紧的抓着,用尽所有力气大口的嗅着那药香。

        一股股清凉纯厚的内力从细细流至全身,腹中灼热的痛觉满满冷却,直至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上次左蓝桥毒发那夜,他就是这样用内力替我逼出了反噬到我体内的毒。

        会是他吗?

        我用力张开了嘴,断断续续地喊着:“左蓝桥…蓝桥…”

        “我在。”

        那熟悉的低沉如冷泉的声音淌入了我的耳朵,是他。

        可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周身少有的舒适感让我心安,我跌入了梦乡。

        醒来时,我发现被褥枕席已经换过了,刚才被冷汗湿透了的寝衣此时也变得清凉柔软,只是我身边却连人影都没有。

        斜月别枝,树上的栖鸟扑棱着翅膀惊飞了,将平静的夜色搅开。

        桌上安静地躺着一把剑,剑体修长,杀气萧森,剑刃处银光冷盈,寒气逼人。剑光下,月华瞬间显得黯淡无光。

        是左蓝桥的落归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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