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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到最后夏砚也没能从李延敬嘴里问出来人要娶的姑娘是谁。

        李延敬不放心夏砚,怕他到了第二天又偷偷去干什么事,自己阻止都来不及,就直接没回自己的府邸,跟着他一起待在客栈。

        直到第二天早上夏砚带着林峰离开,才回去更衣上朝。

        不过他没想到,这是夏砚最后一次不顾后果的年少轻狂了。

        夏砚回到北境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北将军打了胜仗却负了重伤。

        当时他带着林峰去了酒楼吃饭,自己私自归都,回家定然少不得一顿毒打,还会被罚不准吃饭,所以他准备先大吃一顿,接下来几天也好熬一些。

        正吃的酣畅的时候,听到了隔壁间的谈话。

        “镇北将军还真是咱们北境的守护神啊!这次大捷,鞑虏至少半年内都不敢再来进犯北境,咱们也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可不是,要不说这常胜将军名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现如今朝堂之上,能和咱们将军相提并论的武将,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个。”

        “这话说的不错,论战功,自是没人比得上将军,我一个表兄也参了军,虽不是什么高官将领,也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将军,气势威严真的是无人能及。”

        三个人说的都是北境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夏砚听了还觉得回来的时机刚好,觉得父亲可能会因为打了胜仗高兴就不罚自己了。

        可第四个人一开口,他就慌了。

        “不过我听说这次的仗可不好打,鞑虏携带的弓箭至少比上次交战时多了一倍,据说镇北将军还负了伤回来,伤的还不轻。”

        夏砚刚听到还存了侥幸心理,认为这是那些个闲得发慌的说书先生编排出来的,这些人听了当了真就拿出来乱说。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前几天我们那条巷子最有名的刘大夫就被带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家里的女人到也没着急寻人,在北境能悄无声息的带走人,大概率就是将军府了。”

        “若是小病小灾诊了脉开了方子就应该回来了,几天都没回来的话,那必定是伤的不轻。”

        “确实,平常伤病是没这么麻烦的,若是将军真的受了重伤,那我们还真要为他祈祷祈祷了。”

        “将军镇守边关,是大功德,必然会逢凶化吉,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错,不错,将军所行之事皆是大功德,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听到几人说到这里,夏砚就真的慌了神,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往家里赶。

        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没有去父母的房间,直接奔了父亲的书房。

        从小到大,父亲只要有伤有痛就一定会到书房来,一是怕待在母亲身边令她受怕伤神,二是怕自己受伤期间有人不安分,出了什么事不能及时解决。

        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里面有人出来,一个年纪稍大,后面跟着个小童,背着一个大夫常用的药箱,不用说夏砚也知道,这就是来给爹治伤的大夫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抓着那大夫的胳膊问:“伤势如何了?”

        大夫被他抓的一愣怔,还想着开口问问这位小郎君是将军府的什么人,就看到送他出来的将军府的侍卫对着这人行礼。

        侍卫毕恭毕敬的说:“少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将军和夫人都在挂念您呢。”

        说话的是跟了夏成晖多年的老人冯伯,看夏砚总是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跟夏砚说起话来也比其它人要大胆一些。

        那大夫一听,就连忙行礼,说:“少将军,先莫要担心,将军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有了这一句话,夏砚稍微放松了一点,松开了大夫的胳膊,大夫晃了晃手接着说:“只是将军身上多处有伤,即便未曾伤到要害部位,也是失血过多,还是要多加休养才是啊。”

        夏砚听完这大夫的话,就一头钻进了屋子,想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了,可刚一进门就被将军夫人拦下来了,拉着他的胳膊小声说:“砚儿,动静轻一些,你爹治完伤才刚歇下。”

        他自然是要听母亲的话,轻手轻脚的走到里面,看着父亲肩上、手臂上、腰上缠着的纱布,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在父亲身受重伤之时,自己还在做纨绔之事。

        行伍之人的警惕心比平常人要强的多,即便是在浑身都是伤的情况下,夏成晖还是感觉到除了夫人有其他人进来了,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夏砚。

        若是在平常,他一定提溜起来这小子揍上一顿,只是自己现在的处境略微有一些尴尬,还趴在床上养伤,再想揍儿子也得等伤好了能下床了。

        不能动手,嘴上还是不能放过这混小子,开口问道:“说吧,干什么去了?”

        夏砚还在为老爹受伤而难受,没想到人一开口就是问自己的倒霉事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接话,人就又说了一句:“算了,别给我添堵了,惹了什么麻烦就去找冯伯,让他赶紧给你解决。”

        “我就是去了趟京都,有延敬在,没惹出麻烦,只是待了一天就又回来了。”夏砚看着父亲因为受伤已经骂不动了,就自己先交代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夏成晖竟然没对他发脾气,也没惩罚他。

        往日里要是知道他这么没轻重,肯定要兴师问罪,说:万一连累了二皇子怎么办?

        可这次没有,夏成晖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你长大了,按说我不该再拘着你,该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北境本就至关重要,我守在了这里,你们娘儿俩也只能委屈在这,是我对不住你们。”

        这是夏成晖第一次在妻儿面前说软弱的话,或许是因为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往日里的锐气还未回来。

        看夏砚耷拉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算是安慰的说:“你还年轻,再过些年,我就挂了印带你娘去走走,你也能自由做自己的事。”

        这话让夏砚听了很难受,心里堵的不行,明明父亲安排的是最好的路,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

        夏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他千里迢迢赶回京都,纯粹是因为想见许宁姝一面,补上未曾来得及的道别,再把红豆簪子交给她。

        可然后呢?许宁姝跟着严忠已经学医学的有模有样,不久的将来,她在杏林中的地位也不会比严忠低,自己除了能把红豆簪子送给她,其它的还能做什么?

        他不明白,但知道自己不该再这么下去了,跟夏成晖说:“爹,我并不想离开北境。”

        夏成晖没再说什么,若是夏砚不愿意,他不可能把自己背了半辈子的担子强加给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北境实在太重要了,若非主将是真心想守着这里,那就是把北境上万人的性命放在了一个毫无保障的位置上,这种事情他做不来,这个受了北境半辈子的人,他做不来。

        夏砚离开父亲的书房后径直去了祠堂,在里面跪了一夜,没跟任何人说话。

        他跪着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在想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夏成晖第一次在他和母亲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让他明白了有一天他会接过这个家,要反过来好好照顾爹娘,还要扛起父亲放不下的北境。

        而且,以他的性格,放弃许宁姝是不可能的,可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配不上她。

        她以后会成为杏林高手,会受人尊敬,可自己到现在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甚至连最基本的为父亲分忧都没有做到。

        在父亲心里,除了北境,放不下的就只有母亲和自己了,他知道母亲会想念江南水乡的亲人,所以就盘算着过些年挂了印带她回去,他知道自己对守着北境没有执念,所以想让自己抽身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些事情以前他不曾想过,因为父亲从来都没说过丧气话,永远高大的站在他们母子二人的前面,所以他可以放心的纨绔,放心的年少轻狂,不论做错了什么,父亲打一顿出了气就会为自己摆平了。

        父亲想着给自己留条选择的路,可谁又能给父亲多留一条选择呢?谁能让父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他守了北境半辈子,护了妻儿半辈子,却连陪着妻子回一趟江南都是奢望。

        北境人人称他为常胜将军,可在他心里,自己或许始终都只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谁又能为他开出一条路,让他也能轻松一些,陪着妻子走走呢?

        第二天早上,夏砚又一次去了夏成晖的书房,斩钉截铁的说:“爹,我决定去军营,以后也不想离开北境,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和娘离开北境,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成晖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但作为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变化他也是欣慰的。

        无论如何,他都会保自己的妻儿一世平安,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哪个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可以让自己放心的松手。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只要夏砚愿意留在北境,那他就会好好守着这里,只是他年纪还小,自己要做的就是帮他,让夏砚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也能将北境十万大军运用自如。

        “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到底,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没人能为你想新的退路了,记住了吗?”夏成晖还是在敲打他,现在的夏砚真的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我知道,我也不会给自己留退路了。”夏砚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北境是父亲最大的牵挂,自己若是不接手,其它人是不能让他放心的,另外,自己总要以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去见许宁姝,不能一提起来就是夏成晖的儿子。

        这次和他以往跟着父亲进军营不同,以前是在父亲的层面上,以夏成晖儿子的身份到军营,意义在于体验。

        而这次到军营,是在“北境”的层面上,是以未来北境掌管者的身份,意义在于磨练。

        其它人或许不会明白,但在夏砚的心里却完全不同。

        也是从这里开始,那个只会闯祸,然后连累林峰跟自己一起挨罚的少年不再有年少轻狂了,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人,或者说,他想跟父亲一样,给重要的人留下选择的路。

        这其中,包括父亲母亲,许宁姝,甚至还有李延敬,皇帝眼看着已经时日无多了,无论怎样,他都一定要让李延敬继位,这是对家人,也是对天下人的负责。

        在年节归都之前的三个月内,鞑虏没有大规模进犯北境,只是会有一些不老实的人组成小队伍来骚扰边关百姓,夏砚带着人大大小小的打了五六次。

        他也是经过这些小“战争”明白了父亲的不易,因为军中的将士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提到过,他参加的这几次充其量只能叫做驱赶,都不能称之为战争。

        所以在年节归都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去见许宁姝,现在的自己还什么能力都没有,若是让她和自己有牵连,那许诚也有可能会被说是和边关大将私下互通,波及到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

        他会等到自己能和父亲一样,能护住自己身边人的时候,再去寻她,在这之前,他会派人去看看她,知道她过得如何,但不去打扰她。

        其实他不喜欢镇北将军这四个字,这个封号听起来可真是威风,威风到但凡和它相关的人和事都要被关注,原因归根到底就一个,因为北境大军是大黎朝最大的兵权。

        但偏偏是一任又一任的镇北将军,护住了北境,护住了大黎朝的边界线,这些人的功绩,容不得他来评判。

        在此后的五年,夏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度过,有仗打的时候就带着将士们打仗,没仗打的时候就操练兵将,万事都亲力亲为,余下的时间就用来读书,兵书、史书、传记他都看。

        他用这五年时间,向父亲证明了自己守着北境的决心,向北境十万将士们证明了自己守着北境的能力。

        所以现在的他,人人见了都真心实意的称一句“少将军”,不再因为他是夏成晖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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