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十七章 金诚书店

雪依旧在飘，前面的车拥堵成一片，一眼望去看不到头，有始无终，多么简单的道理，道理就在随处可见的地方。

        夏安居，等等。路边闪过一个奔跑着的身影，车就在这一刻启动，他闭上眼睛，不想看见映在玻璃窗上自己疲倦的面容。季宁和看着车子渐渐离自己远去。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夏安居，此处是书店的集中地带，没事的时候她喜欢逛书店，这里的老板好些她都认识。有时候她和夏安居一起来，有时候独自来，有几家书店的老板和他们已混得很熟，其中一家来自苏北，有明显的苏北口音，一开始听着有些怪，听多了也就渐渐习惯，老两口都已六十上下，女的头发依旧乌黑，留得很短，打着卷儿蓬在头上，男的已是满头银发，看起来甚为可亲。书店不大，书也不是很多，却摆着三张桌子。

        老人喜欢和来这里买书的人闲聊，不过通常都人烟稀少、冷清异常。第一次夏安居和她来这里事出有因，实际上是两个人都迷了路，不过近这家店里问路而已，在外面很难看出这里是个书店，玻璃门上糊着一些废旧报纸，走进才知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大。店里有很柔和的光，靠着两面墙壁的书很整齐。她进去了便忘了问路之事。小姑娘，买书吗？她点头，不买也行，在这儿看看很好。夏安居主动和老人攀谈起来。书在这里怕是不好卖吧？老人叫他坐下，他并不客气，搬了凳子在老人对面坐下。一眼就可以看出，我这里人很少，老人身子向后仰了一下，目光依旧柔和。说实话，只有几个常客。

        再过段时间怕是一个人也没有了吧！我就说现在开书店不行了，可你偏不听，还是在这种地方，在屋外翻弄一堆旧报纸的老太太搭上了话。老人咧开嘴笑了，我又没指望在这上面赚什么钱，纯粹个人的爱好而已。这是对着屋外的老伴说的，说完他转向夏安居，实不相瞒，这其实是我自己多年来的藏书，放在家里闲置也是闲置着，还不如让那些想看书的人看看，要是有看中的，我就顺便卖掉，给我这些书啊，寻找下一个主人，他们也不能一辈子跟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吧。夏安居听他说话觉得有趣。我原打算把这些书卖完了就和老伴回苏北的，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您在这里多长时间了？他的目光落在看书的季宁和身上。老人伸出手，比划出了一个六年的手势。支持不下去了呀，即使在这种地方，房价也贵得惊人。老人似乎若有所思，顿住不说了。

        之后说了些什么，夏安居也不记得。回去的路上宁和的话倒还记得。夏安居，我们以后经常来这里逛逛可以么？我很喜欢这里。他点头，于是只要有时间，两个人都一起去，两位老人很高兴，他说他来这里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年轻人对他这里像他们俩这么感兴趣。老人从不进书的习惯因他俩破了例，只要有想看的书，只需对老人说，老人必是通过各种方法弄到。

        她拿着那本书满心欢喜，书是美国作家哈勃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不期看见坐在车里的夏安居，她从侧后方看见他，而他却没看见她。车在她看见他的瞬间开始移动，她向他挥手，手却僵持在半空，声音虽比手上的动作快，无奈在繁闹的街上声音太小，迎着打在脸上的雪和彻骨的寒风，她发现，原来人生最不缺少的，便是离别。

        回去的路上眼泪黯然滑落，站在公交车站，远远地来了一辆，车身鲜红，跟着拥挤的人群直接上去。一位说方言的妇女背着一个大包，两只手里各拎着个白色的鼓鼓囊囊的化纤袋子。快快快，要走了。司机吆喝着，看了女人一眼，表示嫌恶。她挪了挪身子，给她让出一块地儿，女人友好的一笑。随她上车的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大概是母女，两人始终看着窗外，季宁和亦看着窗外，坐在公交车上看城市的视野比坐在小车里的视野要开阔些，路灯下像是飘着雨雾，实际上是飘着雪。女孩和女人用方言说了几句话，两人顿时现出惊慌的表情。师傅，停一下，我们坐错车了，司机像没听见，半天丢出一句，下一站再下车。终于等到下一站，女孩和女人急忙下了车，车子重新启动，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同样的错误，心里并不着急。下一个路口乖乖下车，再坐车转了两站才回到学校。

        回了学校便开始收拾行李，觉得都没有带回去的必要。偶然瞥见书桌一角撑雨伞的女子，那是十八岁他送她的生日礼物——用树根雕成的。他说这是他花了很长才做好的。好吧，那我就勉强收下啦！她说得漫不经心，实际在心底乐开了花，她想此刻若说世界上有最幸福的人，她应该算是其一。他嘿嘿笑着说，既然你这么勉强，我还是收回好了，她急忙把根雕放进包里说，夏安居做事不都是想好了以后就绝不后悔的么？所以啊，为了你能保持你一贯的原则，这个啊！她得意地拍了拍包，就不还你了。好了，说不过你。夏安居举手投降。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变化呢？她说。什么变化？她拿出根雕，我是说它会不会有变化。他轻轻一笑，那可是我做出来的，即使有变化，我也会知道。

        她故作无事地转移话题。今天吃什么呢？好了，就吃烧烤。这样的时刻，一般都是她自问自答，夏安居惟命是从。那一天从不喝酒的两个人竟然一气喝掉了四瓶啤酒，烧烤都没吃下。临走时季宁和说这样太浪费了，于是打包回去，半路上被与夏安居同宿舍的几个室友从网吧里出来截住，当时几个人已经一整天未吃饭，正好出来说要寻觅点吃的回去继续过瘾，像极了几只鬼鬼祟祟出来找食物的耗子，看见吃的自然不肯放过。几个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让季宁和只得乖乖把食物送上去。

        你看你们宿舍的，都是些什么人。她有些气愤。你之前怎么对他们好像还都挺满意的呀！对啊！自己以前也经常出入夏安居的宿舍，怎么就没发现呢？她语塞，哎，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成天只知道打游戏，迟早有一天神经受不了会发疯。他们，没女朋友吧！季宁和一语既出，夏安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确管得太多了，不觉红了脸。有啊！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女朋友跟着他们一起打游戏呗，还有很多是打游戏时认识的呢！两人同进同出打游戏，还不好吗？夏安居既已回答，说得季宁和更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好吧！还真前所未有，只得这样作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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