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躲避
和小艾商讨的最终结果是，小艾去南方看海，她去北方爬山。她在塞车门的广告里看过尧山的简介，不高不低，离得不远不近，适合一个人短期旅行。既然要出去，就得用得上身份证了，她给售楼部的人打电话要身份证，售楼部的人说，这两天正用，让她等一等。她说房子她不要了。售楼部的人说我们没有接到通知。赵婴齐一口气被堵住。索性拿了别的证件，把阳阳交给父母，在一个星期六她一个人出门了。
第一天去到市里住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就出发了。雄赳赳地爬了一段山路后，她已经忘了初衷，腿打颤心发慌地询问路过的山民，这里是不是爬到一半了？山民说，再爬一半，就快到山脚了。
她前后望望，决定继续爬下去。路上遇到夫妻俩带一个孩子爬山，大概是妻子鼓动着来的，丈夫不停抱怨着：我说星期天在家睡觉，你非要来爬山，是有多想不开来爬山？妻子低着头像没有听到。赵婴齐却呵呵自嘲：她自己是有多想不开，现在也想开了。
中午的时候，到了山脚下，赵婴齐在一个平台上坐着歇息，补充体力，隔着重重绿影，她看到那个高高壮壮的丈夫一手挽着孩子，一手挽着妻子在爬石阶。赵婴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男人还是很爱妻子的。
坐索道走栈道来到了最高峰，云雾缭绕，群山隐现，赵婴齐找到了爬山的意义。站在最高处，俯视脚下的一切，苦和累值了。她给小艾发图片。小艾也给她发她和艾青踩浪花的图片。过了一会儿，她才询问：照片谁照的？小艾说：李悦。
赵婴齐庆幸自己的英明决定，没有同去。有人在山间长啸，空谷回音不辨方向，她也想喊一嗓子，试了几试，无声笑笑。
手机响了，是条信息，艾青的：姐，怎么没有一块来？
赵婴齐：幸好我没去，要不得是多大一灯泡。
艾青：咱们不和他们一块呀。
赵婴齐皱眉回到：你们家庭游不是更好？
艾青没再说什么，赵婴齐用心记住眼前的景物，暗自说，回去好好生活。然后背包下山。
爬山回来后，赵婴齐的腿疼得一动就哆嗦，走路姿势怪异扭曲了几天。但她心情豁然开朗了。
小艾回来后，邀请他们去吃海鲜，顺便把捎回来的礼物给他们。吃海鲜的店，生意火爆，小艾提前订好了位。赵婴齐望望人头攒动的大厅：“得让厨房师傅忙成什么样子吧？”
阳阳豆豆在拆礼物盒子，小艾托腮看着她：“你怎么瘦这么多？我吃胖了。”
“热胀冷缩，天冷了，我就瘦。”赵婴齐开玩笑。
“放下了？”小艾拿眼觑她。
赵婴齐笑笑：“在试各种方法。”
小艾推过来一个盒子：“你的，我老弟送咱俩的。一人一个。这是一对儿啊。”
她早看到小艾腕上的那串珍珠了。圆润饱满光泽有质感。“海水珍珠？”赵婴齐问，“替我谢谢老弟啦。”赵婴齐不喜欢珍珠，但想着可以送给她母亲戴。
赵婴齐没来得及买当地的特产，小艾的生日也快到了便说：“这次我请客吧，下次你生日你再请。”
小艾对她翻翻白眼：“事多。”
海鲜上桌后，她和小艾不停给孩子剥虾剥蟹，待他们吃过后，赵婴齐去卫生间洗手，回来路上，却看到楚楚在拐角处玩，赵婴齐问：“你和谁来的？”
“妈妈和叔叔。”楚楚指着不远处。正好这时，李芷依朝这边看过来，看到她，朝她挥了挥手。赵婴齐就牵着楚楚过去了。
李芷依对面坐了一个男人，看着比李芷依大几岁，李芷依说：“我朋友，唐立岩。这是赵婴齐。”
赵婴齐简单和他们打了招呼，刚要走，阳阳跑过来找她：“妈妈，小艾阿姨都着急了。”
唐立岩突然问：“这是你儿子？”
赵婴齐虽不会识人，但唐立岩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这点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对他虽没有好印象，但也客气道：“我儿子。阳阳，喊叔叔好。”
“叔叔好，阿姨好。咦，楚楚姐姐。”阳阳忘了小艾的嘱托，拉着楚楚又跑别处玩去了。
李芷依硬拉着她坐下来：“听说，你和周达则分手了？”李芷依虽压低了声音，但赵婴齐看了眼唐立岩，他明显听到了，头扭向了别处。
“分了。”
“不会是因为我吧？我这样问，你不介意吧？如果是因为我，我会自责的。”李芷依捂着胸口说。
“是我自己的原因。那个，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我那边还有客人。”赵婴齐脱身后，长舒一口气。
她没有特别讨厌过谁，但现在非常不喜欢李芷依。
小艾问她是不是掉马桶里了。她说差不多，遇到李芷依了。
小艾伸长脖子探出头看：“在哪里？我看到了，她和一个男的，好像在讨论你，她和那个男的往你这里看，还装作不是看你的。”
赵婴齐叹气，“吃好没？吃好咱们走。”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有位姓唐的先生已经结过了。赵婴齐皱眉懊恼不已。
小艾的生日是李悦办的。挺破份的。朋友同学要好的同事，都请来了。酒店最大的套房，生日氛围布置得热烈喜庆。他们忙他们的，赵婴齐负责看着阳阳和豆豆。
两人两个小短腿，挺溜的，漫天漫地跑来跑去。幸好酒店外面有一片草地，不远处有一对新人在排练婚礼流程。两人虽没着礼服，但也能看出他们是新郎新娘，全场数他俩笑得最甜蜜和幸福。三个人就坐在草地上看新娘子。
阳阳问：“他们在做什么？”
豆豆说：“在结婚。”
阳阳问：“什么是结婚？”
豆豆骄傲地说：“像我爸爸妈妈那样，我奶奶家墙上就有。妈妈穿白色的裙子，爸爸穿黑色的衣服，可漂亮了。嘻嘻，一会儿他们会亲亲，羞羞羞。”
小艾给她打电话，快上来，切蛋糕了。赵婴齐一手扯一个上楼。出了电梯，向右拐，走廊尽头那套包房。赵婴齐放开阳阳，空出一只手边推门，边教豆豆一会儿说妈妈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
气氛异常安静，赵婴齐抬头扫视一圈，发现房间里的人都是些男性，也没有张灯结彩。赵婴齐这才意识到走错了房间，结结巴巴道歉，喊着阳阳退出去。
出了门口，豆豆阳阳嘻嘻笑：“阿姨走错房间了。”
“妈妈走错房间了。”
问了路过的服务员，原来是赵婴齐记错了楼层。在电梯口，有人叫“赵婴齐。”
她回头看，是李芷依的朋友唐立岩。从她刚进错的门里出来。两人打着招呼，电梯来了，唐立岩没有要结束聊天的样子，豆豆和阳阳一直催着，赵婴齐因为上次饭钱的事一直客气地应付着。
赵婴齐被俩孩子拉着进了电梯，唐立岩也跟了进来。
“见你两次，都是你带着孩子。”唐立岩说。
“嗯。”
“孩子挺可爱的。”
“嗯，谢谢。阳阳，豆豆喊叔叔。”
“叔叔好。”两人仰着脸问好。
唐立岩看看两人，目光停留在阳阳身上。
“真乖，小朋友好。”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其实几年前我是和周达则一起认识你的。”
赵婴齐哆嗦了一下。她现在听到周达则的名字就会这样，想到周达则会忘了呼吸，直到胸口憋闷得发疼才会想起来换口气。
“哦，啊，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唐立岩看看接着说：“你以前不是在文化路那个小学吗？现在听说换单位了？我和周达则在你们原单位门口见你的。”
赵婴齐仔细观察唐立岩，削瘦精明，一只眼睛似乎有毛病，眼眶下面有疤痕，指甲修剪齐整，手背也有针缝合后留下的印记，他用余光无声地坦然地回应着赵婴齐的打量。
“很多年了吧？还记得呀？”赵婴齐尴尬笑，毫无印象，这样套近乎让人不舒服。
“是啊。”唐立岩感慨道，“我过目不忘，更重要的是你是我见过的最赏心悦目的女性。”
电梯开了，阳阳豆豆跑了出去，赵婴齐说：“我来参加朋友的生日会，刚才打扰你们了。上次在海鲜店谢谢你。”
唐立岩忍着笑，看她脸红又无措：“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他走出电梯对她挥挥手，赵婴齐进门前回头看看，他仍旧站在电梯口目送着他们。她心下狐疑，又觉得或许是这个人很喜欢自己的绅士风度。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不知为什么，李芷依最近老是约她见面，或是让孩子一块玩，或是带孩子一块吃什么。赵婴齐不胜其烦，小艾说，最好小心一点，你虽然和她前夫分手了，但她妈可是因为你在监狱里蹲着呢，你想她能安什么好心吗？就你这没心眼的，把你卖了还帮她数钱。
她几次想打给周达则，给他说说，但任何理由都会让她觉得这是在无聊地挽留，她丢不起这个人。上次被丢在大街上已经让她想起来就后悔，自我厌恶不已了。
更让她烦恼不已的是艾青，女人的第六感挺准的，艾青在言辞间有追她的意思。她各种理由躲避，但艾青不停围追堵截。见说不通，她索性就不再理会他了。因着这件事，她对见小艾也不那么坦然了。
有天忽然有人打电话来，说证件办好了，她方便的话就去拿，不方便的话给她送来。赵婴齐问，什么证件。那头的人说，房产证。她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现在和周达则没有关系了，她无功不受禄，自然更不会去了。
第二天售楼部的人又打电话，这次是让她来拿她的身份证的。这倒是应该早点拿回来，她上回爬山都是带户口本出去的。
那边的人问她什么时候来，赵婴齐说你们快下班的时候。
她其实是下班后去的，她远远看着里面的人越来越少，天越来越黑，她走了进去。销售经理领着她又去了那个楼上办公室。
“你给我拿下来就行了，我就不上去了。”
“我得让你看看，我那里没有留你的复印品。”
赵婴齐笑，她知道经理在开玩笑。到了楼上，经理给她推开门，她走进去，回头要给经理问怎么不开灯，他却给她掩上了门。
灯骤然亮了，周达则抱手依墙看她皱眉适应光线。
赵婴齐睁大眼睛，慢慢眼眶里蓄满了水，倾泻而出。她慌忙抹去：“你怎么在这里？”
“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周达则走近她，弯腰低头凑近她的脸：“你为什么哭？”
“灯光太刺眼。”赵婴齐擦干泪。
周达则嗯一声，转身关了灯。赵婴齐慌了，窗帘是拉上的，四周又陷入黑暗。
“周达则。”
无数次梦里就是这样软软糯糯又胆怯撒娇的喊他的名字。周达则精准地一把揽住她，她挣扎就更紧地箍住她，低头寻找她的脸，用嘴唇诉说着思念，用牙齿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赵婴齐的声音被堵住，直到周达则感觉脸上湿湿的，嘴角咸咸的，他才稍稍松开她。不过，她却全身无力地攀着他的脖子，身子全依附着他，在他怀里重重喘息。
周达则再也无法忍耐，抱起她从另一个门下楼，走后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对于要发生的一切，赵婴齐心里明镜似的，但她流着泪默许了。她闭上眼睛缩他怀里，任周达则半搂半抱地挟持她。
“睁开眼睛吧，你一直哭，在哭什么？”周达则一把接一把地抹她的泪。
“我觉得很羞耻，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应该再这样，可是，我，我想你。”赵婴齐睁开眼，抚摸她上方的周达则的眉眼，脸颊。“树上的叶子快落完了。风吹的时候，黄色的叶子像春天的花一样在风里飘。我和阳阳那天在路上玩，看到的。以前我会认为这很无聊，在那个瞬间，我却想第一个告诉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果不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了。我也怕我没有机会告诉你，所以，即使你笑话我，即使我以后会后悔，我也要说出来。”
周达则轻轻抚摸她的脸：“我以为我是最会说动人的情话的，但比你差远啦。说既然比不上，那就用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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