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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往事


容千神色兴奋,“这么说峣起神上喜欢花灵界少帝?”

        苍情弯了弯嘴角,“不尽然。但凡突如其来的殷勤,不过都藏着目的罢了。”

        说罢还带了些怅然,唏嘘道:“可情之所起难以预测,若每个人都能看通本心,何至于生出许多波折来?”

        容千懂了,这个故事结尾定然不怎么好,造成这种结局的只怕还是峣起神上。峣起神上的确是死了,花灵主还活着,若是她真的喜欢峣起神上,恐怕已经痛彻心扉了许多年。

        她的娘亲也只不过去了一千年,一千年对仙人来说很短,可存者面对亡人,却实实在在是漫长的痛苦。

        她的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滋味来,突然没有了方才那种兴奋,反而那股淡化的怨恨又涌上了心头,斜过头去看自己那个所谓的父君,又开始茫然起来。

        她自己已经想不起来母亲的样子,那么若是花灵主真的为峣起神上的死而悲伤,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想得起当初心上装着的人的模样?

        像是没有注意到容千的突然沉默,苍情又开始讲述起来。

        “以战神的功勋,他无论如何都不再适合待在仙神界了。”

        从前怀和只是一个快活的神主,父君在时能够凭借父亲的地位获得庇佑,一旦下一代帝君上位,她也就只能是一个普通神女了。因此她可以毫无负担地交友,献出自己赤诚的义气,可踏上帝君之位,许多事情便不是个人能左右的了。

        自结束了大战,峣起名望颇高,甚至有隐隐威胁到帝君的权威之势,所以峣起离开了仙神界。新帝神并非心胸狭窄,翻脸无情之人,但峣起无心权力,何况他更重要的原因。

        容千再一次用歪脑袋表达疑惑,一双大手掌却不轻不重地拍了上来。

        苍情收回作恶的手,抖了抖袖子,卖了个关子:“原因不得而知,但后来峣起神上许是动了真心。”

        在并肩作战时他已经不知不觉对身边的人动了心。所以离开仙神界后,他去了花灵界。追求仙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许多仙人直到乘化,一身□□并修为化为灵气逸散在天地间,都还是孤身一人。

        悠长的寿命使仙人有着极为丰富的阅历,从不轻易动心。大多数仙人往往要相处几百年才能确定自己的情意,若无意结缘,便是连几百年的相处机会都不会给。

        但峣起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放弃,他追求了花灵主流岚一千三百五十二年三个月零六天。

        流岚在花灵界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父君的座上宾,他狡黠的目光看向自己,嘴角扬起,眨了眨眼。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但再一次见到他时她笑不出来了,他负手挺胸一副沉稳的样子站在她的面前,活像少年时期那个迂腐讨人厌的老夫子。只是眼神分明透露出一种得意,对上流岚因为震惊而微微瞪大的双眼。

        伯楚严厉中夹杂慈爱:“我请峣起神君帮忙提点你,以后你要服从教导,切莫任性。”

        帝灵走了之后,流岚咬牙冷笑,“我的好师傅,请问您要提点些什么呢?”

        他弯了弯眼,并不像老夫子一样说教,而是问:“你想学什么,可有喜欢的?”

        流岚扬眉,“我想学什么你便会什么?”

        峣起胸有成竹,“尽管提便是。”

        流岚一心想要难住他,于是仔细思考了很久,脚下的步子都在地面上转成一个深刻的圈。

        终于有一日,流岚看着日复一日的太阳从熟悉的一草一木上升起时,突然有些惆怅起来,转头对着日常来等待答案的峣起道: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不想有另一双眼睛在,你能教我遁逃么?”

        他愣了愣,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然后笑道:“有了,这一篇一定适合你!”

        他掏出一本笔记,内里包涵了众多内容,合在一起,便是各路逃跑法门,甚至能组合在一起用。

        峣起扬扬笔记,眉头上挑,“这是我亲自所做,九界独此一份,若是你肯叫我一句师傅,我便传授给你。”

        不过是一句师傅罢了,她流岚的傲气,从不在嘴上。

        流岚看了他一瞬,有些郑重地说道:“师傅,多谢。”

        峣起又怔了怔,似乎很惊讶她的反应,而后露牙笑了笑,道:“叫声师傅便得了,这般严肃做什么?”

        流岚抬头眯眼,嘴角弯得像只狐狸,峣起看着心里直打鼓,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嘶了一声,倒也没说出什么来。

        ……

        时间是真的像流水似的,不知不觉中悠悠千里不回头。流岚对着峣起的经验学会了许多速行和隐踪的法门,又结合自己的体悟做出了新的心得来。

        潜心钻研的日子总是很短,直到有一日,她才恍然发觉,是时候该来场逃离了。

        时至今日,峣起才终于明白了那副狐狸笑真正的含义,因为他眼前正站着怒气冲冲前来问罪的伯楚。

        也就是伯楚帝灵喜爱保持青年的样貌,否则有了胡子和皱纹,吹胡子瞪眼形容他都不为过。尽管没有胡子可以吹,他的怒气也少不了丝毫。

        始作俑者峣起当然要为此负责,对此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很乐意接下这承担的后果。

        峣起找到流岚的时候,流岚正慵懒地躺在一棵大树上,透过枯叶照下的舒适的阳光下眯着眼,感受到峣起的靠近也不过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里山风习习,这里远离人烟,这里是凡界的山间。

        峣起嘴角含笑,“你找我学遁逃法门,原来是为了跑出花灵界?”

        流岚眼珠动了动,内心毫无波动,“是啊。”翻了个身,“你是来抓我回去的?来吧。”

        峣起脸上流露出无奈之色,“你就这般抗拒我?”

        流岚就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顾着看天,对他没有丝毫回应。

        峣起也不恼,轻松跳到另一根树枝上,也躺下看天了。

        冬日若是不下雨,天是极蓝的,白云轻飘飘的,慢悠悠地荡来荡去。看着天,峣起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就像那白云一般,慢悠悠,慢悠悠地挪动。

        他的心也宁静下来,声音都带了几分慵懒,“这云岚看似在偌大的天地自在飘荡,当真是快活。”

        说完就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对着天空弯着眼睛和嘴角。

        流岚叹了口气,“快活什么,不过是风在吹动罢了,随风向而行,又何来自在。”

        峣起笑得更欢快了,弯弯的眼睛简直眯了起来,“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流岚看向他,眨了眨眼,“那你来做什么?”

        峣起转头与她对视,目光骤然亮起来,“当然是追求佳人,投其所好。”

        流岚心中坦坦荡荡,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顺势欣赏了一下他的容貌,最后得出一个评价:极佳。

        “投其所好,你知我有何所好?”

        峣起坦然,“不知。但你既然逃出来,回去定非你所好,所以我决定帮你巩固一番所学本领。”

        巩固二字说得极为冠冕堂皇,但料想伯楚也奈不了他的何,峣起继续冠冕堂皇道:“既然灵主选了遁走之术,定是喜爱修炼此门,为师因材施教,尊重弟子兴趣,启发弟子热爱修炼的心,有何不可?”

        流岚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扬唇一笑,“是啊,有何不可?”

        峣起是遁逃之术的创造者,修为又深厚,使起来比流岚顺畅许多。流岚看见峣起熟练施法时,总会忍不住想到人间的丝绸——这大概可以称为丝滑。原本流岚出逃只是一个令伯楚措手不及的意外,可有了峣起之后,就彻彻底底成了伯楚的无可奈何。

        两人就这样逍遥自在地在花灵界之外游荡了许多年。

        每到一个地方,流岚都喜欢逛逛当地最热闹的街市,看当地习俗和风情,尝尝独特的美食。

        峣起一边暗暗记录流岚的喜好,一边评价道:“人间比仙神界倒是繁华有趣多了。”

        除了仙神界和花灵界,两个人结伴游行,将七界走了个遍,在火灵界时,两人还去拜访了灵机阁。

        灵机阁的主人灵机灵君,是九界有名的炼器宗师。

        峣起笑道:“你有什么喜爱的物件,这里万物皆可锻造为仙器,如此良机可别错过了。”

        流岚玉手一指,嫣然一笑,手指之处正是一只灰扑扑的长笛,“不知灵君,仙笛可否?”

        灵机灵君摸摸袖子,微笑中含了几分满意,“你这小姑娘爱好真是独特,本君做是能做,你可莫要嫌弃难看。”

        峣起挑眉,笑道:“你可会吹?”

        流岚理直气壮:“不会。但不妨碍我打人,所以这长笛得做得结实点。”

        峣起摇了摇在凡间买来装模作样的扇子,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做根棍子?”

        而后学着看过的凡间的风流公子的模样,啪的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装作一脸正经道:“我懂了,长笛风雅,你定然是觉得它比棍子更顺眼一些。”

        流岚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淡定道:“你放心,待我长笛做好,定拿你第一个试练笛法。”

        峣起摇头晃脑,又搬出来几百年前早就不复存在的师长风范,“不行,不行,使笛子得用音律,为师这就教你吹笛子。”

        流岚对此轻轻一笑,满是不屑。

        片刻后,峣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将曲子吹出了花来,而后大笑,“阿岚颇让本君惊喜啊!”

        峣起拍扇,赞道:“不错,当真不错。”

        流岚转过身去表示不认识这个人,嘴角却不知不觉弯了弯。大概被人夸奖的滋味总是甜的。

        她向来孤高清傲,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这一点点的甜却一直萦绕在舌尖,一有机会就抑制不住出现,让人着迷,让人上瘾,在沉迷中惊觉,这种滋味已经让她习惯,再也摆脱不了了。

        这一路上峣起的嘴就没停过,不是不停说话就是不停吃东西,活脱脱一个嘴馋的欠扁话痨,能叫任何一个对传说中的峣起神君心怀敬仰的人见了大跌眼镜。

        流岚突然道:“其实,我很好奇。”

        峣起吃浆果的动作一顿,挑眉,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我本不相熟,你为何偏偏心悦于我?”

        峣起咽下最后一口紫浆果,不慌不忙道:“你让我想想。”

        “难道是你长得漂亮?”峣起嘶了一声,目光从流岚的脸上流了一圈,摸着下巴道:“确实不错,中上之姿。”

        摇摇头,“这般容貌,我不大可能注意到你。”

        顶着流岚似笑非笑的目光,峣起又陷入了沉思,眉头微皱,分析道:“难道是根骨?怕不是,与你同行和相对的人中,天资都与你差不多。”

        峣起用扇子挠挠头:“这就有些难办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计谋。

        只听“啪”一声响,扇子咔吧断成两截,伴随着峣起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我想起来了!哎呀,原来是因为你傻!”

        也不管断成两截的折扇,峣起一本正经地用胡说八道的话解释:“我从记忆中得知,原来我看上你,是因为你太傻了。一点都不像那些贪婪的家伙,很是独特。我思考仙人中怎么会有这么傻乎乎的人?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随即笃定地点头,“确实是如此!”

        流岚问这个问题,本想听一听自己超乎寻常人之处,好叫自己得意得意,没想到却听到这般话,看着对方浮夸的表演,拿着长笛的手开始痒了。

        挨打的峣起也不消停,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娇弱一些,学着凡间委屈的女子小声道:“嘤嘤嘤。”

        流岚气着气着,看见卖力表演的峣起,眼珠又转了一转,突然就觉得好笑,笑出了声,而后放肆大笑,简直就像是胸腔里积压了几百年的笑意释放出来着急还债。

        笑完,流岚用农民抗锄头的方式扛着笛子——因着这个动作在她看来十分洒脱,因此学了来,大步走向前,“走吧,去吃饭!”

        峣起收起卖力的表演,咽了咽口水赶紧跟上——修为高,可怜,且没钱。

        “老板,一壶流云醉!”

        “好嘞!”

        流岚倒了一杯酒,咚的一声放在峣起前面,“喝!”

        峣起喝不醉,而且酒苦且辣,味道算不上好,但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他并不迷恋,有时却会喝一些。

        见到流岚斟的酒,哪里还有不喝的道理,拿起酒杯,学着那些凡间的江湖侠客,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要学一句:“好酒!”

        只不过喊完这具颇为豪迈的话,就既不豪迈也不优美地倒了下去。流岚也不扶他,只管笑个痛快,笑完了,才一边哼哼的笑一边扶起他。

        峣起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原来是酒里加了一些使人休眠却会加速灵气运转的灵药。他只奇怪流岚为何用这样的药,这种奇怪的情绪在他看见镜子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原本丰神俊秀的神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绝世佳人。流岚将他放倒,就是为了将他装扮成女子。

        这种术法峣起无法破解,只好对着镜子一笑,欣赏起自己的容貌来。

        峣起自恋地想道:他果真长得不错,就算变成女子,也是如此倾国倾城,他若是这副样子回到仙神界,也是仙神界第一美人。

        门咔吧一响,就被打开了,门外露出流岚看好戏的表情。

        一进门,没有看见预想中的峣起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见峣起眼前一亮,兴味盎然道:“不如去仙神界逛逛?”

        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起镜中的脸,又加上一句:“此等绝世姿色,必须得让仙神们欣赏欣赏。”

        峣起一脸向往:“有一美人兮,不知何处来,也不知何处去,不过惊鸿一现,想来极美。”

        流岚面无表情,“哦。”

        这人无时无刻都这么欠揍,怎么办,手上的长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峣起收敛起脸上的不正经,转而认真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心悦你吗?去仙神界,我会给你答案。”

        流岚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心情,但兴许是屋内有些热,蒸得她的面皮微微发红,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唇。

        如此沉默了片刻,流岚却撩起眼皮,露出她那双潋滟流波的双眸来,一笑,答非所问道:“绝代佳人,就要有绝代佳人的样子。”

        ……

        成衣铺。

        峣起只看了一眼铺子外展示的成品衣物就走不动了,样式繁复,袂带飘飘,裙纱轻灵,珠宝坠饰闪耀着通透的光。

        他眼巴巴地看向流岚,捻住垂在面庞周围的发丝,道:“奴家想要好看的衣服!”

        流岚看了一眼他的脸,又看了一眼衣服,内心觉得二者确实很相配,于是欣然同意,付了银子。

        “一千两,记得还。”

        峣起刚欢快了一瞬便僵下来,扯出一个笑容,“你看我值不值一千两,卖给你了,你看如何?”

        流岚弯眼一笑,“好啊,长得这么好看,天天看也是不腻的。”

        峣起双目含情,“这一卖身,可便是一生了,你可要?”

        流岚转头,无辜道:“你给得起我如何要不起?”

        说完拍了拍峣起肩膀,“跟我走吧,美人儿!”

        ……

        相比于某对在外逍遥快活的人,仙神宫内帝神和帝侣之间的气氛就没有这么欢快了。不仅不欢快,还可以说是十分紧张。紧张到诸神面对他们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这二人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吵一架。

        帝神每每面见帝侣新霖之后,无不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最后留下四个字:“狼子野心!”

        因为和新霖吵架,怀和的心情相当不好,,正阴着脸走进处理政事的宫殿云尚天宫,突然发现其中站着一位婀娜的神女。

        峣起展颜一笑,“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若有所思道:“看起来帝君神上近来有些不顺心,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听这话,怀和就认出他来了,皱着的眉头都舒缓下来,带着一丝笑意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那风月楼第一美人都敌不上你了。”

        怀和挥手变出一张椅子坐下,暂时放下了内心的烦躁,笑道:“你一向重视诺言,如今回来,怕是已经追到心上人了?可要叫我瞧瞧,我着实是好奇得很。”

        峣起可怜兮兮,“还没有,如今我还需要帝君陛下一些资助,这可是为仙神界绵延新人的大事,帝君责无旁贷!”

        怀和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峣起一脸正经:“只需要,一点点身外之物。”说完比了一个小圆圈。

        怀和颔首,“本君懂了,你缺钱。”

        “但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

        自见过峣起之后,怀和一改先前的愤怒,甚至有些愉悦起来,由于怒气飙升的威压都减下去不少。

        同样愉悦的还有峣起,尽管他每天都乐悠悠的,流岚还是发现他这一天尤其高兴。

        流岚问:“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峣起道:“今日是凡间的七夕。”

        “七夕?”

        峣起笑眯眯地拿出一支簪子,上面有碧蓝色的珠子,仔细看,珠子上还有流纹,暗光浮动,既内敛又张扬。

        “送你。”

        花灵大多喜爱花里胡哨,流岚也不例外。她确实很喜欢蓝色,尤其喜欢鲜亮的蓝,还喜欢叮叮当当响的坠饰,因此欣然收下。

        “多谢,我很喜欢。”

        流岚很少注意到人间众生的百态,因此也就不知道在凡间对追求的人送出礼物,对方收下便是意义非凡的定情信物,也不知道一般收到礼物的人往往会回以同样的心意。她只觉得峣起的礼物很是好看,十分实用,因此收下来便插在了头上。

        对此,峣起还是笑眯眯的,显然送出去的东西得到对方的喜欢让他感到开心。

        一年对于凡人来说时间很长,等待一年的事物就变得意义非凡起来,但对于仙人来说,一年不过弹指之间,因此峣起手中早已准备好下一个七夕要送出去的东西。甚至下下一年的七夕礼物,他也早已备好。

        说到这里,苍情停了下来。容千早就听得入了神,连忙问:“后来呢?”

        苍情道:“后来……”

        ……

        伯楚终于查到了流岚的行踪,于是直接联系了帝神。

        八个仙界任一界帝君都关乎整个九界的安危,这不是个人感情能够儿戏的。

        即便与峣起关系非同一般,作为帝神的怀和也不能留情面,在帝君眼里九界才是第一位的。

        如果真要论起来,峣起擅自拐带未来的帝君已经算是触犯了九界律法,但怀和没有定他的罪,只是勒令他必须将流岚全头全尾送回花灵界。

        峣起无奈笑道:“倒是忘了,怀和那家伙如今修为已经比我高了。”即使还同从前一样,以帝神掌握的神通,破一个遁术也是轻而易举。

        伯楚能阴差阳错地查到她在仙神界,还请了仙神界势力帮忙是流岚没想到的,只是她心中早就有所准备,毕竟她不可能永远逃离在外。

        算算日子,已经捡了一千年有余的自由光阴,对于一个自由是奢望的未来帝君来说,已经足够了。

        流岚叹气,虽然是这么想,心情不好是肯定的。

        托峣起的福,由于那根簪子,流岚牢牢记住了七夕这个日子,算一算时间,第二年七夕已经到了。

        峣起笑道:“别叹气啊,回头我多带些留影石把我看到的美景都留给你看。”

        流岚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峣起略思考一番,二话不说便拉住流岚的手,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方仙境。

        峣起在仙神界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面种满了荷花,水面如明镜,叶下有星光。

        自然生长的荷花总会有些瑕疵,可仙境里的荷花由灵气浇灌而成,朵朵都完美无瑕,光洁如绸。

        峣起与流岚坐在荷叶的边缘,看雾气流动在花叶四周,就如同坐在云端。

        峣起笑问:“喜欢吗?”

        流岚伸手去撩雾气,只感觉到一丝清凉,“很美。”

        说罢又有些心事重重,“可惜,再也没有来此地的机会了。”

        峣起手枕着脑袋躺下,说道:“何必去管他?若是实在不顺,入梦之时,总还是能来看看的。”

        说完伸手掏出一串精致的小铜铃,可以如玉佩一般挂在腰上。峣起将手抬高,铜铃径直垂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也一并送给你了。若是想念这里或是无聊了,可以摇一摇铜铃,入梦便来到这个地方了。”

        “当然,”峣起弯眸一笑,“这里可以远离外界烦恼,只算得上一种逃避之所,若是有一天你不必逃避,这里也就没有用了。不过你还是可以来看看这里独特的风景。”

        流岚素来看不透凡间的人情世故,也不懂得人心,可峣起这番模样却无端叫她有些慌乱。

        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然而她不知此时要说些什么,也就默声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朵浮在雾上的荷花。摇晃沉浮。

        峣起平静道:“至今为止,我已追求你一千余年,可你丝毫不为所动。我已经追倦了,从此各归其路吧。”

        流岚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异常。

        峣起站起身,笑着招了招手。笑容之下,是极致的冷淡。

        流岚沉默片刻,道:“好。”她自认从未动过心,也就从不会在意。只不过有一些隐隐的失落罢了。

        沉默了很久,流岚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为什么你突然不喜欢我了?”

        峣起看着她,“你想听实话吗?”

        流岚心忽的一沉,飞速地眨了眨眼。她突然有些不想听了,可她偏要听,她本应该是个无情之人,这些都不应当影响到她。

        流岚眨了眨眼,压下酸涩的滋味,道:“你说。”

        峣起忽的一笑,所说的话字字残忍。

        “我追求你,是因为我要渡情劫。现在我已经不需要情劫来锤锻心道了,既然有了更简便的方法,我为何还要苦苦追求一个追了一千年都没有追到的人呢?”

        流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嘴唇忍不住抖了一下。

        峣起继续道:“那个人还会是一个帝君,一个注定要公正无情的帝君!我宝贵的感情,难道要浪费在一个得不到回应的人身上吗?”

        “我的仙侣,从此只能待在一个地方,若是有一天,我与她的子民站在了对立面,她便会毫不留情站在她的子民那边!”

        峣起继续笑着,却没有丝毫笑意,“你说,我应该找一个这样的伴侣吗?”

        流岚的牙齿都开始颤抖,可她没有哭,她坚信她不会为了这些甚至还没有确定心意的儿女私情而难过。

        她想开口,嗓子却只发出了一丝颤音。

        平复一番,才勉强道出一字:“好。”

        流岚呼了一口气,平静道:“帝君,确实……不是一个好的……伴侣选择。”

        “峣起神君,后会有期。”

        ……

        流岚很快就再一次见到了峣起。

        是因为帝神仙侣新霖判出了仙神界。新霖被查出杀害不止一名仙人,怀和帝神铁面无私,立刻就出手要将新霖处以死刑。新霖就是在这个时候挣扎反抗,而后逃离了仙神界。

        但流岚没有想到新霖的下一个目标是她,新霖竟然逃来了花灵界——峣起便是追杀新霖而来。

        新霖却只是将她捉住,甚至带着她返回了仙神界,在仙神界才露出了杀意。

        峣起一路追来,面上表情冷峻,流岚有时想,这样严肃的神情,其中有没有几分是在担心她这个人呢?

        在新霖抬起手,即将将她淹没在杀气森然的光芒之下时,峣起的面容依旧严肃,平静,仿佛他才是那个公正无私的帝君。

        血,满地的血,笑,豁达的笑一绽开却激起彻骨的痛。

        她从不知道眼神所见的生机断绝会让看着的人也窒息,甚至不想活到下一秒,可下一秒自己还是活着,事与愿违地活着见到生机断绝后再不复生。

        峣起送她的礼物,原来是转移一次致命伤害的法宝。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注定挡下伤害的人,怪不得一脸平静。

        流岚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嗡嗡一片,所有注意力只放在眼前看到的血色上,她胸中一动,茫然一摸唇角,赫然也是一抹血。

        可她没有感觉到痛,痛的尽头是麻木。

        她麻木地站起身,吊起所有意志才勉强使自己看见现实场景。尽管如此,帝君赶来,出手打得新霖魂飞魄散的场景却好像离自己很远,隔了一层模糊的雾,真正能够激起她真实的痛苦感受的只有地上那具很快就要化为灵气的尸体。

        她冷静道:“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可既没有面对尸体,也没有面对其他什么人,只是对着茫茫虚空,陈述一个冰冷冷的现实。

        峣起残余的神魂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来得及睁开眼见她最后一面,就这样在她冷静的眼神下逐渐消散了意识。

        直到流岚浑浑噩噩回到花灵宫,才猛然回过神来,仙生漫长,有缘遇见令人心动的一颗真心有多么难得。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就这样消逝了。

        她抹了抹脸颊,恍然发觉不知何时留下的泪痕上又滴下了两行新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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