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一个岛主朋友

白蔓少在外面做女子打扮，此时巧手的侍女正在给她挽发，黄药师在旁毫不避嫌地看着。待白蔓梳妆完，她转过头来看着黄药师，羞道：“你干嘛看着我啊？”

        黄药师轻轻一笑，走到白蔓身边，细细端详。见她将往昔的粗眉擦掉，露出自己本有的远山眉来，唇上也点了口脂，脸上也不像从前素着，是擦了脂粉的，显出少女的娇艳来。梳了灵蛇髻，珠花金钗坠在发上，耳上也垂了一对银杏叶模样的耳坠。穿得一身藕粉色，再看不出是个清俊的少年，分明是个明艳绝伦、容色照人、秀美之极的少女。他感叹道：“你生得这样美，我从前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你是女子？只觉得……只觉得你这样爱熏香傅粉，太无男子气概了。”

        白蔓拉着他的手，其实从前也有许多人夸过她，白蔓全不稀罕。现在听他这样夸自己，心中好甜。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是怕……我是怕我永远也看不到你了。”

        “我知道……”

        黄药师心头一热，在她面前蹲下，反握着白蔓的手。她的手微微一颤，却不缩回，就由着他这么在手里握着。黄药师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他当然明白为什么白蔓不肯吐露实情，为什么怕永远都见不到自己了。黄药师握紧她的手，见她望着自己眼中的情意，又正待说些什么。

        蒋宴倚在门边用扇子敲了敲，她的目光掠过黄药师，直看着白蔓，问道：“时间差不多了，该收拾行李了吧？”

        白蔓先看黄药师一眼，又哀求地看向蒋宴。她道：“行李也要收拾几天的……不如我们……”

        “不如我们先回去，行李后面来好不好？”蒋宴看着她的面上似有为难之色，“这都八月了，最多十一月，再不回去……你和我，都要死定了。”

        黄药师听见她们师姐妹对话，像是要离开中原了。他刚和白蔓定情，两人正是难舍的缠绵之态，如何舍得看她就此回去？他站起来问道：“就不能再晚些时候？我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回去，我去你家提亲。”

        白蔓瞬间愣住了，她对蒋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蒋宴看着他们，用扇子点了点白蔓的方向，表示自己记住了，才离开。

        等服侍的女婢们也离开之后，白蔓拉着黄药师的手，歉疚道：“我走之前已经说好了……现在已经到时候了。我们家的规矩是不在中原久留，我这次能待上这么久，已经是……已经是破天荒了。”

        她第一次尝到心动滋味，心中甜蜜之感，只想和黄药师一直在一起，又哪里想回山上去？黄药师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手在微微颤动，望她脸时，见她眼眶微红。

        “蔓儿……别难过……我随你一起回去。”

        “什么？”

        “我跟着你一起回去，只是怕……聘礼会有些简陋。我本来是打算在华山论剑之前，用一年来准备聘礼，半年时间来办我们的婚事。现在看来……怕是……有些要委屈你了。”

        白蔓哪里还有悲哀之意？她脸露微笑，朝黄药师问道：“真的吗？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在哪呢？”

        黄药师搂住她的腰，看她有几分忐忑，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真心在哪里呢？她早就交到自己的心里了。他柔声道：“蔓儿……不要怕，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过了。我和你一起回去，就算你师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也等你一辈子。”

        白蔓听过无数好听的话，但这最后一句却地让她的心跳急速加剧。她别过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如发病。白蔓急喘几口，才转过头来看着黄药师，笑道：“我……我不是担心我师父。我是……药师……我……聘礼没关系，我不怕委屈的。”

        “蔓儿……”黄药师情不自禁地将她搂紧，极感快慰，“这些事情怎么能让你来操心？”他说完更怜爱白蔓，心想：傻姑娘，我要做的是华盖如伞的树，什么风雨我都会给你挡住。怎么还要你反过来受委屈呢？

        白蔓愣愣地啊了一声，疑惑道：“不是我操心的吗？可是……可是我师父就是这么操心的啊？她成婚的时候，什么宾客啊，聘礼啊，还有酒席这些都是她操心的。”

        “那你师父的丈夫呢？”

        “他啊？他是个和尚，忙着长头发呢！”白蔓说完又回忆了一下，“而且师丈是入赘的，林姨说了他长得好看就行了。”

        黄药师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他问道：“蔓儿……你……也想让我入赘？”

        白蔓先点了一下头，又飞快摇头，她踮起脚勾着黄药师的脖颈，解释道：“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你们中原好像……男人都是不入赘的。那还是按你们的礼俗来吧！”

        他听见这匪夷所思的想法，黄药师心道：“我哪里像个需要入赘，吃娘子软饭的男人？蔓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是我对她不够……不行，那种事得等到洞房再说。”

        白蔓不知自己的心上人现在在想什么，她又道：“我有一个师父，一个师丈，两个姨妈，一个叔叔，两个姐姐。还有……我还有个小舅舅，不过我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家的人有点多啊？”

        白蔓知道黄药师喜欢清静，九成九不会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山上倒也安静，自己也不喜欢离开家太久，只是不知他能不能接受，半年住山上，半年住岛上？想到这里，白蔓突然觉得不对……她怎么就……就想了这么长远了？虽昨晚之前，白蔓还不怎么明白对黄药师的想法，但此时她心里都是喜意，又觉得现在就想这些好像也不是太晚。

        黄药师确实厌烦人多，但见白蔓期望的眼神，含糊道：“其实也还好。”他说完以后，微微一笑，低声道：“蔓儿……我是要娶你做的我妻子，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处的。”其实黄药师心中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出口，可他想着白蔓也未必懂这些，也未必是真想让自己入赘，不过是身边长辈如此，有样学样而已。

        “我知道……你昨晚上说过了……”白蔓胸口一热，又忍不住对着黄药师笑，“药师，我好开心啊！”

        “看得出你开心了！”

        蒋宴见白蔓在自己面前一直笑，轻笑几声，取笑道：“我记得……昨日有人同我说，‘我跟黄兄不是那回事’，‘不要拿男女之爱来侮辱我们的友情。’，白东君……白东君……这几句你说了才多少时辰？”

        白蔓越听越羞，摸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回道：“那是……那是我还没有开窍。”

        “那你现在开窍了？东君……你们昨天才……坦诚相见，今日黄岛主……就要娶你？还要跟你回去求亲？”蒋宴微微轻笑，“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孤独太久了……太寂寞了……所以遇到你，才迫不及待的要抓住你。”

        “你胡说，他是君子，岂会如此行事？”

        “君……君子？”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表里如一，哪里不像了？”

        “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简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无止……无止还没做和尚时，你们在一处，我都未见过你这般模样。你简直像是……像是被下了咒，被迷晕了头一般。”

        “哪有这么夸张？”白蔓想到黄药师，心中都是欢喜无尽，“我只是想对他好。再说了……我答应他了。”

        蒋宴见她说话面带笑意，提到黄药师时眼神娇羞，又道：“你往日做他小友时，未见他对你动心。昨日你显露美貌，他却如此心急……传闻黄药师不近女色，我看多半是假的。”

        白蔓双颊生晕，嫣然一笑，清艳难言。她道：“药师如若见到我，装作一眼也不瞧，那才是假道学。又或许……他是个瞎子？”追逐她的男女多如过江之鲫，都皆因见过自己的容貌，自此终生难忘。

        蒋宴心中暗想：他要真是个瞎子就好了。

        “阿宴，我昨日睡不着，心里就一直想：他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我要不要让人种些桃花在山上。我喜欢的东西很多，药师喜欢的东西也很多，以后我们在一起……”白蔓说道这里，脸上微红，眼中光彩极胜。

        她见蒋宴望着自己，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笑道：“我是不是有点啰嗦？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我啰嗦？”

        蒋宴长叹一声，见她沉醉于这场□□之中，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怅惘。她道：“从前，盼着你去信人爱人，去过快活日子。现在啊……真不知道告诉你黄药师遇险，是对还是错，是缘分还是劫数？”

        “阿宴，他是我的心上人，你是我姐姐，这又不会混为一谈。我喜欢他和喜欢你，也不冲突啊！”

        蒋宴歪着身子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面前这怀春少女，问道：“相明珠连夜走了，她肯定会在我们前面回去。待她跟师伯和兄长哭诉，你回去啊……可想好怎么招架了吗？”

        “我和药师一齐回去，有什么事啊……到那时再说。”白蔓顿了顿，“只是……药师向我求亲，我还在有些犹豫。我不嫁给他，难道就不能和他在一起吗？”

        她想起父母之间，心里又不想嫁给黄药师了。

        “因为你妈妈和爹爹？”

        白蔓轻嗯一声，心道：妈妈那样美丽温柔，但去世时不过二十五岁。她在世上的好日子没有几年，是为了一个情字，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她心里确实很喜爱黄药师，觉得跟他永远在一起也很不错，但想到母亲为情而死，心中总是不大安宁。

        两人正说着话，白蔓望见黄药师从廊下过来，步伐匆匆，似是出了大事。她立刻起身，正要过去，蒋宴却是叫住她问道：“东君，还做梦吗？”

        “什么？”

        白蔓转头过来，疑惑道：“做什么梦？”

        蒋宴轻轻一笑，叮嘱道：“没什么，去吧，有事情叫我。”

        黄药师见她满脸欢容的向自己缓缓而来，心忧焦急之情暂缓，心中有几分欢喜得意。

        “药师，可是出事了？”

        黄药师见到她眼中的笑意，心中实在不忍，握着她的手，歉疚道：“蔓儿，我怕是没办法和你回去了。”

        “怎么了？”

        “是蓉儿，她被欧阳锋捉走了。”

        白蔓秀眉微蹙，惊讶地啊了一声，想到他们两个无冤无仇，怎么会将小黄蓉掳走？

        黄药师却是叹道：“都是因为《九阴真经》……”欧阳锋手段阴毒，女儿落在他手里一时性命暂且无忧，但时间久了却难说。

        他摸了摸白蔓的头，低声哄道：“这次是我不好……可蓉儿……蓉儿是阿衡留给我。我答应你，找到蓉儿，马上出关去寻你。”这次是他对不住蔓儿，黄药师心头懊悔又怀着对黄蓉的关切、焦急、担忧等等情绪。他相信白蔓不会因此生气，可依旧觉得对不起她。

        白蔓微微摇头，拉着黄药师的手柔声道：“事出突然，怎能怪你呢？我们一起去白驼山庄找他们。”

        “不，老毒物狡诈，绝不会带着蓉儿回去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找人。”

        黄药师见她如此关切黄蓉，反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蔓儿，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的兄长，就莫要为我耽误。蓉儿……蓉儿是我的孩子，无论你是否嫁我，都不需为她操心。”白蔓那样体贴，黄药师的心中自是觉得一片暖热。但他了解白蔓，知道她极看重誓约，要她为自己违背和兄长的约定，于心不忍。

        他轻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从前我们做友人，你为我一句话刀山火海，都去走一遭，那是朋友义气。现在你是我的心上人，我怎么能还像从前一样对你？你嫁给我，我是要好生的照顾你，并非要你为我辛劳奔波。”

        正如他了解白蔓，白蔓也了解他。这话一出，她就知道黄药师的心意是定了的。自她长大之后，短短几年之中，她不知遇到过多少爱慕她之人，人人都对她怀着热切期望，许下无数誓言，说尽了甜言蜜语，只为哄她开心。白蔓从前并无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的，如今得见黄药师这般为自己考虑，说的话真是让自己欢喜，脸露微笑，依偎进他怀中，心道：“这世上，真是没有比药师更好的了。”

        白蔓略靠一靠，就从他怀中出来，也不敢多待，怕耽误黄药师找女儿。她道：“你去吧，我永远等着你。你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你十年不来，我等你十年。就是要我等一生，我也愿意的。”

        “我怎么舍得让你等一生的？再说了，老毒物捉走蓉儿，为的是《九阴真经》，将来做天下第一。最迟两年，我一定出关找你。”

        黄药师看着她凝望自己，嘴角露着微笑，不觉心中之荡，忽想：要是将来……我们有一个像你的女儿，玉雪可爱，可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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