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照

林括大概知道季凡是为什么不断喝酒失眠，虽然季凡自己说是心情不好，但林括到底也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之一，于是很难对季凡的情况视而不见。

        他明明前不久刚住院，林括想。

        林括的道德心让他没法心安理得地看着季凡这么离开。于是他忍不住往前追了一步，问道：“你刚喝酒了，准备怎么回家？”

        季凡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忘了叫代驾。

        他今晚没有别的安排，原本打算喝完那杯威士忌之后下个实时订单慢慢等，但林括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以至于他把这事儿忘了。

        季凡掏出手机，点开满是红色路段的地图愣了愣，酒吧又开在歪歪扭扭的弄堂里，代驾恐怕不那么好叫。

        季凡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括等了几秒钟还没听见回答，就知道他没想好，于是不由分说地拉住季凡，说道：“你这样不行，还是叫宋安来送你回去。”

        随后林括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宋安的电话。

        “林括？”宋安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清醒，背景音嘈杂凌乱，还能听见模糊的男女调笑声，八成是在喝酒。

        “没事。”林括知道宋安靠不住，糊弄了一句，“打错了。”

        他说完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季凡，拽着他的手松也不是拉也不是，整个一活灵活现的“进退两难”。

        季凡眨眨眼，趁着林括没在看他的功夫就着灯光打量了他一会儿。

        今天拍摄时，他没怎么注意林括，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穿了一件浅色的卫衣，外面搭了一件牛仔外套，看起来很乖的模样。

        跟几年前没什么两样，季凡想，看着比谁都温顺，偏偏一身反骨。

        算了，季凡心里叹了口气，凭他对林括的了解，对方今天来找他，八成是有话要跟他说，否则按照对方的脾气，刚说“放过他”这样的话，今天肯定不会来找他叙旧。

        对季凡来说，今天不是跟林括交流的好时机，但事已至此，季凡决定将错就错，给他个台阶下。

        林括看着一身反骨，但实际碰到敏感问题就回避，要是不推他一把，他估计能纠结一晚上都得不出答案。

        “林括，”季凡用指尖勾着车钥匙在林括面前晃晃说，“你会开车吗？”

        宋安靠不住，林括也没法把自己说出的话再咽回去，他看着面前的车钥匙，心里的想法不停打架。

        说实话，直到今天，林括在面对季凡时，依旧没法保持平常心。

        林括理智上告诉自己，当初离开时，谁都没对不起这段感情，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受不了就离开是正常的。但情感上，他偶尔也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他先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季凡或许不会不露声色地让自己走。

        季凡是名声在外，风流多情，可他从来没有对自己变过心，林括总觉得他对感情有一种固执的洁癖，可因为季凡没有明确承认过，所以林括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以至于那时候季凡到底是不想承认还是起了报复心，林括到现在都不清楚。

        但这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深究下去会触动林括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于是他下意识不再回忆，也不愿再碰。

        他昨天跟季凡说的话不是故意赌气，他是真的想要彻底避开季凡，从此跟他断绝旧情复燃的机会。

        只有这样，他才能把与季凡有关的一切粗暴地掩埋在记忆的角落，然后在时间的流逝中忘记它们。

        可命运就是这么琢磨不透的事，偏偏她和季凡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重逢了，宋安也告诉了他当初的真相。

        现在他见到季凡一次，就会不可避免地面对一次。好像只要季凡出现，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拉回到两年前的境地。

        林括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块磁铁，他的情感拉扯着他的本能，明明知道同极相斥，还总是被不信邪地捏着往上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都很矛盾。

        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季凡，但情感却叫嚣着得寸进尺，让他问清楚季凡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那点微末的“自我”艰难地占据上风，在潜意识里隐隐勾勒出一个答案。

        林括伸出手，从季凡手里接过了车钥匙。

        助人为乐，林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说服自己道，我这是助人为乐，为人类社会做出伟大贡献。

        “考了，但是刚过。”林括说，“如果出事了，赔偿费你出。”

        林括说着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发觉季凡的钥匙扣上拴着一个单独的金属环，看起来格外突兀，就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后来又被人取下来一样。

        那金属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做工粗糙，边缘棱角不够圆润，被握在手里时，能感受到明显的冷硬触感。

        “行。”季凡弯了弯眼睛，说道：“我出。”

        晚上六点半，风市各处都堵得水泄不通。

        林括龟爬似地跟上车，忍不住从余光里看了一眼季凡。

        季凡的车上自带定点导航，一上车就会自动跳出智能选项，询问司机是要去家还是公司，不用特意指路。

        所以从上车到现在，季凡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把椅背放低了一点，将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微微偏着头朝向窗户外的方向，闭着眼睛，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林括难得见他脸上出现这么明显的疲惫感，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几眼。

        在他看来，季凡对自己的精力有种近乎科学的分配能力，就算是演完演出晚上和别人睡了一觉，第二天出现时也从来没有过度疲劳影响工作和生活。

        林括见惯了他永远精力充沛的模样，现在乍一看他这样有点不习惯。

        他忽然发现这段时间好像见到了太多“季凡”——病容憔悴的、不近人情的，还有现在这样疲倦的。

        这些天里，他见到的季凡比之前一年见到的都多。

        半个小时后，林括随着车流汇入了主路，导航要求他左拐，但林括没听它的，他驾车又觉得往前开了两三百米，然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拿过手机下了车。

        车门发出轻巧的闭合声，季凡睁开眼睛，顺着窗户看向林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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