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前程
李老爷像被一个金蛋砸了脑袋般愕然：“甚好？”
过去，他曾磨破嘴皮要李志伟好好读书，后来发现他确实志不在此，又劝儿子捐个前程，李志伟以家境困难为由拒绝。其实他怕官职在身，诸多不便，再不能游手好闲，终日玩乐。
没想到，这次李老爷随口说御书房典籍一职有缺，让李志伟去，他竟然马上答应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老爷当机立断，写了书信，叫李通：“李通，乐德怀，傅添，你们把我书房的白玉镇纸和齐山的书画送去嘉亲王府，再把这封信交给王爷。”李老爷怕李志伟明日反悔，今夜要让此事板上钉钉。
李志伟才不会言而无信，他喜欢上了英勇侯家的二小姐，想娶她为妻，怕侯爷家瞧不起他，想谋个一官半职，好去提亲。
李通接过信，觉得有千钧重，涩声道：“那些都是老爷的心爱之物……”平时不舍得让任何人碰，连打扫都自己来，现在为了少爷，眼都不眨地送人了。
乐德怀知道李老爷是为少爷筹谋，暗暗高兴，道：“是，老爷。”
傅添刚到这个家，不愿意行差步错，不动声色道：“是，老爷。”
李老爷看着儿子，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淡淡地道：“没关系，这些都是身外物。”
傅添看着这个笑容，不禁眼眶微红。他的父亲，也常常看着他，露出欣慰又慈爱的笑容，也常常说“没关系。”大抵天下的好父亲都是如此，肚子饿了，说没关系，儿子你先吃；长途跋涉累了，说没关系，儿子你先睡；为了保护他和娘，受伤了说没关系，我身强体壮。
今夜天阴不见月，乐德怀小心翼翼抱着装镇纸的礼盒，傅添拿着卷好的名家画作，李通提灯笼，一起出了门，三个身影一起没入黑暗的巷子中。傅添一边走，一边留神听着书房内的声音。
李老爷这才后知后觉心疼起来：冲动了，冲动了，万一志伟只是一时兴起，去了御书房三天就不干了，我那些千金难买的心头爱，可回不来了。
李老爷想到伤心处，脸皮都抽搐了两下，犹豫道：“其实，志伟，你读书有过目不忘之才，擅长五言诗，若参加科举，定能金榜题名，捐官是旁门左道，考功名才是光明大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大道吧？”现在把李通他们喊回来，还来得及。
李志伟倏然看穿爹的心思，二度拍案而起，急道：“不行！爹，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科举需经乡试、会试、复试和殿试，要数年，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他不想耗费时间，是怕侯府二小姐已经及笄，未必肯等。
“那好吧。”李老爷眼中泪花闪闪，抓住儿子的双手，“你进入御书房后，一定要认真工作，不可再半途而废，玩物丧志。”
“爹。”李志伟回握父亲日渐苍老粗糙的手，激动地道，“您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嘉亲王府奢豪雄伟至极，不知道是哪位同门幻想出来的，傅添觉得少了庄重之气，深严之气。他默默跟在李通后面，穿过九转十八个回廊。
李老爷常在嘉亲王府走动奉承，深受王爷喜爱，平时也不敢持宠而娇，狐假虎威。这次替儿子求御书房典籍一职，不过是从九品的小官，管照御书房的藏书，嘉亲王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但没出面，只叫管事出来应酬了几句。
李通便带着乐德怀和傅添回来，传话道：“老爷，王府赵管事要我送三千两银票去，他说王爷十分看重老爷，本来一两银子都不打算收，会尽力帮忙，只是需要打点内务府上下。”
李老爷打心眼里佩服嘉亲王话说得漂亮，只要这事能成，他也不介意花些银子疏通。李志伟名下有祖母留下的田产，到时候变卖一两处应急，李志伟也满口答应了。
李老爷的俸禄，是一个月八十两银子加四十石禄米，完全不够养家糊口。李志伟说家境困难也不是白话。李老爷的父母亲爱孙子胜过儿子，去世时将李家新宅房契、田契和佃户都给了李志伟，李老爷只得了现在住的旧宅。
这些年李府入不敷出，宅子更加破旧腐朽，没钱修葺，李老爷和夫人抱怨多时，李志伟均充耳不闻。今夜谈完前程，他又主动说：“爹，我想找人来翻新一下府邸。”
李老爷震惊得差点才凳子上滑下来：“啊？！好，好孩子，我马上找人来翻新。”
李老爷心道：这是天要下红雨？佛祖要冒金光？儿子居然开窍了！
李志伟的官职有了着落，大宅也修缮在即，又想：听说虎父无犬女，侯府二小姐武艺甚佳，我将来可不能打不过媳妇，必须学些武功，不然怎么挺起胸膛做人？
“爹，听说嘉亲王府的骑射教头武艺甚佳？”
李老爷正在计算修葺旧宅的开销，听到李志伟的话，骇然放下笔，道：“是啊，我与王府的骑射教头马轲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功夫高强，收徒甚多，无人不钦佩。”
李志伟坐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筹谋策划，心道：这也太夸大其词了！无人不钦佩，朔丰王朝有多少人，能都钦佩他吗？
面上神色却如常，“我王朝先祖在马上得天下，王宫贵胄均善骑射，我若去做御书房典籍，还是学些武功为上，爹以为如何，能不能请马师父教教我？”
李老爷大喜过望：“志伟，你如此上进好学，为父以为再好不过，明日就帮你去请马师父，他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理应不会拒绝。”
他心道：啧啧啧，志伟必是遇到大事了！从来没有听说御书房典籍这样的九品文官需要会武功。
不过，此时他还是按兵不动，仔细观察儿子为上。
当晚，李老爷跟夫人林氏一起用膳，说起幼子李志伟的突然转变，十分上进好学。
林夫人清秀的眼瞳登时亮了起来，欣慰道：“志伟终于醒悟了，都是老爷教导有方！”
李老爷心道：我也没教导啥，志伟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我都莫名其妙呢！
他却笑道：“知子莫若母，应该是夫人的金玉良言，让志伟开窍了！”
林夫人闻言简直比过节还开心：“老爷一向勤于政务，想是你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早就在儿子心中生根发芽，以前他年纪小贪玩，现在决定好好过日子了。”
李老爷摸着胡须微笑，“我们李家对子女教导严厉，几个儿女为人处事大大方方，都过得不错。为官者爱民如子，为商者诚信经营，持家者贤良淑德。就只有李志伟这个小儿子，因过于溺爱，导致文不成武不就，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现在也浪子回头了。”
夫妻俩万万没想到，儿子的转变是因为红鸾星动。
傅添蹲在李老爷厢房的墙根下，听了半日的闲话，发现并无特别之处，默默回到下人房，同住的乐德怀已经酣然入梦。他也洗洗，胡乱睡下，试炼的第一天，竟然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平静得有点不太真实。
之后几天，傅添又听到好多传言。
李志伟看上的那个侯府二小姐柳涵玥，有一段精彩的前尘往事。她是京城名人，大学士柳克敬的孙女，爹柳章佳又在边关屡立战功，深得君心，贵不可言。柳涵玥生得肤白貌美，曾跟户部尚书之子订过亲，可是不到半年便取消婚约，在京城中闹得流言四起，沸沸扬扬。
朔丰王朝的民风比较保守，远不及前朝开放，柳涵玥取消婚约之事，满城风雨，权贵都认定是柳涵玥的不是，就算户部尚书之子不成器，也轮不到未婚妻嫌弃，不该如此胆大妄为，惊世骇俗，怎么都该忍耐成亲。
李志伟并非心里毫无芥蒂，但他更希望能抱得美人归，只担心难过父母那一关。
其实两年前，李志伟也曾奉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与白城张家小姐定了亲。两人在定亲前从未见过面。张小姐脾气甚大，第一次受邀去李府，就骂下人不该给她长虫的枣子。
枣子长虫，下人没发现，又不是故意整她，当场就翻脸骂人，这李志伟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张小姐过来三日，李志伟都不理人家，张小姐回去后，他就要取消婚约。
李老爷心里骂未来的儿媳妇任性，还是命李志伟去向张小姐赔礼道歉，结果这位张小姐摆架子拒不见面。
林夫人不愿意把关系搞僵，亲自上门，没成想这位小姐气性大得很，也不理睬。
直到李志伟送去一纸退婚书，张家才慌了神，可李志伟已经铁了心要取消婚约。
男方取消婚约事小，女方取消婚约事大。
李志伟觉得柳二小姐曾经有相同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般配。只是她爹柳章佳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军，位高权重，未必看得起他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九品芝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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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中书侍郎李与峰大人家派媒婆来向二小姐提亲。”
“谁？”柳涵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妹柳涵玥两年前没定婚约时，媒婆确实差点踏破柳家门槛，可自从她与户部尚书之子王赫江取消婚约之后，就再也没人来提亲了。
父亲上个月的书信还提及此事，要柳涵致多为二妹打算，他认识的官宦子弟众多，可是谁又会要一个离经叛道的妻子？哪怕她娘家父兄位高权重也不行。柳涵致能做的只是为二妹多置办田庄，以后作养老之用。
今日竟有人来求亲，真是意外之喜！
柳涵致要媒婆把名帖递上来，只见上面写着：李志伟，生于朔丰王朝一年十月初九，今年十七岁。柳涵玥今年二十岁，大他三岁。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年龄不是问题。
李志伟的履历写着御书房典籍，从九品小官，官职不高，也不是问题，横竖是个官。再说自己家不需要靠二妹婆家发达。
那媒婆长得白白胖胖，见人就笑，玲珑剔透，见柳涵致看完名帖，并未摔在地上，就知道有戏：“将军大人，我见过李少爷，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柳涵致抬头瞥媒婆一眼，他与妹妹长得相似，剑眉星目，十分俊朗：“钱媒婆，我也见过他。那李志伟相貌还算过得去，个子也高，走在街上确实出挑，只是过于瘦削，感觉弱不经风。”
他是武将，曾跟随父亲柳将军镇守边关三年，回京复职，为从四品宣威将军。一向看不起那些男生女相，柔柔弱弱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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