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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甜蜜回归(六)


  钟荩没有出声,汤辰飞主动走了过来。带有一丝亲昵地把手搁在钟荩的肩上,让常昊微微诧异的是钟荩并没有推开那只手。

  “不替我介绍下?”汤辰飞柔声问道。

  钟荩款款坐着,不笑不恼,声音平静,“刚刚在法庭上不是见过---常昊律师!”

  汤辰飞宠溺地抬高手臂,揉乱她一头秀发,“你这丫头,就爱戳我蹩脚。可怕的是,我竟然还甘之如饴。常律师,你好,我是汤辰飞。”他朝常昊伸出右手。

  为了出庭,常昊穿了正装。进饼屋后,就把领带松了,外衣脱掉,仍然觉得心烦意燥,便把衬衫的袖扣解了,往上挽了挽。

  “你好!”常昊接住汤辰飞的手。

  汤辰飞的目光落在常昊的手臂上,那儿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受过伤?”

  常昊若无其事地眨了下眼:“很久前的事了。”

  汤辰飞哦了一声,让小妹加了张椅子,小妹乖巧地替他把蓝莓慕斯也端来了。

  “你喜欢吃甜食?”常昊问道。

  汤辰飞嘴角荡漾出一圈深意,“这个钟荩知道的。”

  常昊不明白地看向钟荩。

  钟荩慢悠悠回道:“你就主动坦白吧!”

  汤辰飞摸摸下巴,自嘲地叹了口气:“我和钟荩曾在这里相过亲,后来,她嫌我丢人,把我踹了。今天我特地跑到法院看她,突然感到无限凄凉。这么清丽出众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一时心痛难忍,就跑到这里来感伤。那天相亲,我替钟荩点了一客蓝莓慕斯。”

  常昊认认真真地评论:“很清新的小故事。”

  汤辰飞大笑,“常律师,我一定得和你交朋友,你是个幽默的人。”

  “我听到的赞词很多,说我幽默,还是头一回。”

  “任何人的内心都潜藏着不为己知的东西。”

  “汤先生呢?”

  “我的内心太残破,什么都藏不了。我表里如一。”汤辰飞慵懒地耸耸肩。

  常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含义深刻。

  汤辰飞把头扭向钟荩,“你来这儿的理由和我是一样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里给我的记忆很特别。”钟荩顺着他的话接道。

  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有些人是本色演出,有些人入戏太深,分不清哪个是戏中的角色,哪个是真实的自己。

  汤辰飞旁若无人地抓起钟荩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找个时间,我们重温?”

  “嗯!”

  汤辰飞笑了。他长相俊美非凡,笑起来温柔款款,一时间魅力无敌,如炫目的星辰。他凑到她耳边低语:“别和其他男人来饼屋,我妒忌。”

  钟荩沉吟了半晌,对常昊说:“常律师,我们换个地方吃午餐吧!”

  常昊连眉都没抬,拿起后座的外衣,“可以!”

  汤辰飞送他们到门外,小妹笑着送上一个包装盒。不知道汤辰飞什么时候准备的,里面装的还是第一次打包带走的点心。

  钟荩谢过,感动地双手抱住。

  上车后,钟荩从后视镜看到汤辰飞还站在门口,她关上车门,坐好,吸进一口气。

  车子开远了,钟荩指着路边的一个垃圾筒,让常昊停下。她摇下车窗,把装点心的盒子扔进了垃圾筒。然后,她像虚脱般软在了座位上,面如死灰。

  常昊找到一个有浓荫遮蔽的停车处,把车内的温度调到最佳,然后下车买了果汁和牛角面包、三明治,让店员装成两袋。

  “简单的午餐!”他不认为钟荩现在有心情进餐厅,正襟端坐,等着一道道菜上齐。

  “你对汤辰飞了解多少?”钟荩轻轻问常昊。

  常昊回答:“他是付燕的继子,也算是凌瀚的哥哥。”

  钟荩把装满果汁的纸杯凑到嘴边,一口一口地喝着。很奇怪,她什么也没和常昊解释,可她就是知道常昊什么都知。到了现在,也只有在常昊面前,她才敢坦露真实的情绪。

  初春在机场与他相遇,第一次像个孩子样为一杯热饮和别人怄气,然后为了戚博远案件再次重逢,从对手成朋友。那是上天的恩赐,不然这么复杂的故事,说与谁听?

  幸好有常昊,不是吗?

  “他是品相不错的蘑菇。”常昊加了一句。

  “你记性真好。”

  “司法考试是中国第一大考,能入围的记性都好。”常昊打趣。

  钟荩连强笑都做不到,“常昊。。。。。。”她深呼吸,缓缓转过身,眼中泛出无助的泪光,“凌瀚他。。。。。。想安乐死,我怕我。。。。。。阻止不了他。”

  天,常昊倒抽一口冷气,然后脑子像劲风中的风车,飞快旋转。他的手不由自己曲起,手中的面包成了一堆碎末,从指缝间漏下,落满了双腿。

  “他发觉了你身上的伤痕?”常昊自责,他应该想到的。他都能看出来,何况凌瀚?

  钟荩眼睛红了。

  常昊命令自己镇定:“我觉得这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很久了。他一直没有实施,是舍不下你。现在,他在无意识中伤害了你。他心中的那根梁倒了,他无力支撑。”

  “但是,你不要害怕,他绝不会自杀。”

  他一下子掀开了钟荩心底的隐忧,钟荩狠狠地掐着手臂,希望自己没有听错。

  “自杀和安乐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自杀是懦弱而又愚蠢的行为,是对这个世界的躲避,凌瀚作为一位杰出的特警、一位优秀的心理学家,出于尊严,不可能走这条路的。”常昊眉头缓缓打了个结。

  “怎么了?”钟荩问道。

  “他应该也没办法安乐死的。荷兰是第一个将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其后日本、瑞士和美国的一些州也通过了《安乐死法案》,但中国至今尚未为之立法。这是一个长期争议,有关伦理学、社会学、人类学、法学的问题。中国首例安乐死案例,发生在陕西汉中,医生蒲连升因患者儿女的要求,为患者实施了安乐死。后来却因‘故意杀人罪’被捕。这件案子历经6年艰难诉讼,最后医生无罪释放。这不是代表安乐死合法化,而是医生开具的处方药不是患者致死的主要原因。现在,虽然上海当地有悄悄实施安乐死,但安乐死仍然没被合法化。凌瀚作为一个名人,在国内,是不会有任何医生为他实施安乐死的。”

  “真的吗?”钟荩双手捂脸,喜极而泣,心头云开雾散,“我完全是杞人忧天,对不对?”

  常昊没有回答,他在想,凌瀚是犯罪学专家,对这些定有所耳闻,凌瀚又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为什么和钟荩说些这些呢?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钟荩拭去眼泪,立刻神采飞扬,精神面貌大振。“常昊,我真是被你的博学所折服。和你一比,我惭愧不已。”

  常昊叹息,那是因为你身处其中,无法冷静、理智,他是外人,旁观者清。

  外人哦!满嘴苦涩。但他又觉得一丝甜蜜,钟荩是如此的依赖他。

  钟荩一口气喝完果汁,又吃了一块三明治,像流水一样流走的力气又倒流到体内,“最近忙不忙?”

  常昊点头,“日程已经排到明年春天,事情堆积如山。后天就要去内蒙古。”

  “那以后没什么机会来宁城了?”钟荩语气泄出几份怅然。

  常昊默然。

  戚博远杀妻案告结,他没有留在宁城的理由了。

  说实在的,其实她从来不曾属于过他,但这几个月来,她的清颜,已成他的精神食粮。无数个清晨与黄昏,奔波在法庭与出差的旅途之间,她是他心内一道永不会消逝的阳光。想到可以看到她晶亮的双眸,一切孤单与寂寞都能忍受。

  “挤一挤,总有时间的。”如果她想见他,他愿意放下一切。

  “我要是去北京,请你吃饭。”凌瀚去北京复诊,钟荩也会一同过去。

  “好!”常昊拨开她额头的头发,红肿处淤青了,“回家后记得上药。你劝凌瀚去疗养院住一阵,远离现在的环境,他的病可能会控制得住。”

  “那夜他梦游了,其他时间都好!”

  她真是深爱凌瀚,到这份上,她都在替他辩解。

  “下面去哪里?”常昊生生咽下喉间的怜惜,不宜多说了,不然她会敏感地拉长距离,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就在这儿下车,不送你回酒店。我们常联系,好么?”

  他点头!

  这一刻的欢聚像偷来的,他满满的眷恋,不肯说出“再见”。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终究还是再见了,钟荩下车拦了辆出租回检察院。她脚步轻松,笑靥如花。

  常昊低下头,不愿看她离开的背影。有太多放心不下,但只能再次放她走。

  钟荩没有直接去检察院,请司机弯道去趟丽莎饼屋。

  真巧,出租车经过丽莎饼屋前,汤辰飞从里面出来,胳膊上挽着一头长长波浪卷发的女子,丰胸纤腰,妆容如水晶般剔透。

  “不要停车!”钟荩微笑对司机说道。

  汤辰飞有一天不说谎,估计母猪也能长翅膀。她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常昊的助理在保安室等钟荩,“钟检,我很喜欢宁城。这儿的水好,大街上满眼都是美女。”

  “好啊,留下来给我做助理。”钟荩打趣。

  “你和常大律说去。”

  “你真瞧得起我。”

  “别人我不敢讲,但只要钟荩开口,哪怕你要天上的云彩做裙子,常大律都会眼都不眨地应下来。”

  “呃?”钟荩眼睛眨个不停。

  助理呵呵笑,“钟检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常大律的心?”

  “去,去!”钟荩笑了,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没轻没重的,我有男友。”

  助理嘴巴张得能塞一只鸡蛋,“常大律也是一泰坦尼克号呀,首航就撞上冰山!”他同情地把脸挤作一团。

  钟荩不敢苟同。

  等电梯时,钟荩嘴角噙着一丝笑。常昊的分析已经平息了她心内的恐惧。

  身边又站了几人,她抬下头,见是钱检察长,忙恭敬地打招呼。

  钱检察长看着电梯上方闪烁不停的电子屏,“戚博远案判决了?”

  “嗯!”

  钱检察长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一行人有序地进入,没有人说话。

  钟荩先下电梯。

  电梯门合拢时,她听到钱检察长说:“手边的事理一理,准备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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