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河灯
陆向阳定定看了她半晌，夕阳打在他身上，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许久，他收回视线，没有像之前那样模糊两可的回答，语气平静：“是。”
果然是这样。
唐念攥紧了他的衣服，光滑的面料被弄出褶皱，如同她不平静的心绪，她追问道：“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了？”
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有过曾经和陆向阳相识的记忆。
两人一个是皇都少主，一个是神秘的宗门仙尊，表面上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为何又忘记了？
天黑的很快，不过短短时间，夕阳已经彻底下落，人也越来越多，陆向阳握着她的手腕，将人带着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处河边，人少了些，他才开口，目光透着一丝怀念：“很久之前的事，那时你还小。”
八岁的小女孩刚到他腰间，小小的人古灵精怪的点子倒是不少，胆子也够大，总是试探他容忍的底线。
唐念看着他柔和下来的侧脸，心中微动。
本想进一步询问，陆向阳已经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她的嘴里，先堵住她的话：“忘了就忘了，不用刻意去想。”
这些年，对于皇都的事他也有一些了解，与其说她忘了自己，倒不如说她是忘了那些年所有发生过的事。
“有些事讲究机缘和时机。”陆向阳像过去那样将她耳边的碎发整理了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唐念自然明白，她甚至清楚这件事一定和唐父有关。
她从不记得自己十岁之前发生的事，前世时她便隐隐有感觉自己的记忆并不是随着时间消逝，而是被人从中刻意抹去。
她也曾旁敲侧击询问过唐父，但那时唐父说的话和陆向阳一模一样。
要等待时机。
可前世直到她死，她都没有找回丢失的记忆。
她更没想到，原来她和陆向阳还有过交集，看他现在的样子，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别想这些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陆向阳眺望河面，附近已经有人开始放河灯祈愿，河灯随着水流飘走，他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也放个河灯许愿？”
唐念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点了点头。
旁边就有人在卖，陆向阳买了一个河灯给她。
“你不放吗？”唐念问。
陆向阳负手而立：“我没有未完成的心愿。”
瞥了她一眼，颇有些骄傲地继续道：“我想做的，都成功了。”
“”
没法聊了。
唐念哼了声，抱着河灯背过身，歪头想了下，认认真真地下笔。
写了一会儿后，她笔尖顿住，侧过头看向旁边的陆向阳。
周围有许多人在放河灯，嬉笑闲聊，只有他看着河面，神色冷淡，像是飘离在这世间之外。
她记得唐父在听到陆向阳堕魔时说过一句话。
“本是天骄，本应圆满，奈何命运多舛，只余一人。”
目光落在他手上拿着的山楂饼上，唐念抿抿嘴，继续落笔。
写完后，她点燃河灯，蹲下去将其放到河面上，河灯底部有一个小型加速阵，随着河流的方向飘走。
唐念闭上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低声道：“愿望成真。”
陆向阳垂眸看着少女虔诚的神色，有些好奇她写的是什么。
等她站起身，他问：“写的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也可以帮你实现。”陆向阳嗤笑一声。
即便夜色昏暗也挡不住男人的俊美妖孽，肆意和张扬融在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足够吸引人，他语气狂妄，但却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唐念接过山楂饼，咬了口，酸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好吃得让她眯了眯眼：“就不告诉你。”
“不是说要带我吃和玩？”她笑吟吟地看着陆向阳，促狭道：“师尊，还不带路？”
“”
陆向阳又回头看了眼河灯的方向，手指微动，一缕细微的灵力飘到河灯上，随后若无其事地带着她离开。
两人一路吃吃喝喝，还看了场烟火晚会，回到客栈已经很晚了。
陆向阳送她回房间：“明天在客栈好好休息一天，后天我带你回宗门。”
“知道了。”唐念正在收拾那些没吃完的小吃，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陆向阳给她关上门，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撕裂空间离开。
夜半中天，河流下游挤着许多白色河灯，一眼望去，拥拥攘攘望不到尽头，脱离了灯光和喧闹声，只显得诡异阴森。
稀稀洒洒的月光落在陆向阳的身上，暗红色的衣袍让他的肤色更加苍白，没有唐念在身边，他眼神森冷，浑身上下透着寒意，像是变了个人。
仿佛收割人性命的地狱修罗。
一个白色河灯被灵力拖着飘过来，他伸手接住，拿出里面的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瞳孔微微扩大。
少女的字迹清秀有力，上面只有两句话。
“愿家人平安，皇都安定。”
第一句话写完后面有一块墨点，显然少女在写下一句话时思考的时间多了些，但她最后仍是仔仔细细的继续下笔。
“愿陆向阳此生圆满。”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那句话，字迹端正，上面还残留着墨香。
心跳微微加快，陆向阳喉结滑动，半晌，捂着眼低低笑出声。
“圆满吗？”
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胸口，他把河灯收进储物戒，仰头望着残缺的月亮，轻声呢喃。
“或许可以试一试。”
唐念并不知道自己的河灯已经落入别人手中，她第二天醒来已经日上三竿，陆向阳神色如常，带着她去酒楼吃饭。
酒楼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唐念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讨论声。
和昨天相比，今天大家的重点放在了林席钰和初愿俩个人身上，谴责林席钰的人一夜之间翻了几十倍。
唐念咬着灵果，对八卦的传播速度感到惊讶。
“明天是林席钰和初愿受鞭刑的日子。”陆向阳拨弄着茶杯：“到时我们直接去看看。”
唐念默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就在等着这个时间，所以才会在磬梧城呆两天才回去。”
“没错。”陆向阳大方点头承认。
“”
回沧澜宗的路上，陆向阳没有拿出灵兽车，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我们撕裂空间回去。”
唐念刚走过去，就被他一把搂住腰带进怀里。
她身体一僵，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仰头看着他。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陆向阳放缓语气解释道：“距离比较远，离我近些你会舒服点儿。”
鼻尖尽是好闻的沉香，唐念呐呐应道：“哦。”
陆向阳双指轻轻一划，面前的空间瞬间扭曲，他扶住唐念的后脑，将人摁进怀里。
磬梧城距离沧澜宗还有不远的距离，即便是撕裂空间也需要十息的时间，唐念的修为还比较低，刚进入空间中，她立刻晕晕乎乎的，只能紧靠着陆向阳才能站立，手指攥着他胸口的衣服。
陆向阳隔着衣服捏捏她的后颈，缓解她的不适：“马上就到了。”
她根本听不清陆向阳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个声音让她忍不住想要依靠，她无意识在他怀里蹭了下。
陆向阳一僵，指尖顿住。
下一瞬两人就已经出现在沧澜宗。
唐念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了，她退后几步，闭上眼调息，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做过什么。
怀中瞬间空落落的，陆向阳心里居然划过一丝遗憾。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皱了皱眉。
“畜生！”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将他想的那个词念了出来。
“”
陆向阳慢慢转头，眼带杀意地看着三步之外的白虎。
白虎有一个成人那么大，它趴在地上，前爪交握，黑漆漆的眼珠嫌弃地看着陆向阳。
“想死？”陆向阳挥手一道灵力打过去。
白虎虽然体型大，但却很敏捷，它躲开灵力，在空中缩小身形，猛地朝旁边的唐念怀里一头扎过去。
唐念刚调息完，怀里瞬间钻进来一头毛茸茸的东西，她睁开眼，低头看着怀中卖乖的白团子。
白虎缩小之后颇有些憨态可掬，头上的耳朵动了动，歪了下头，朝她软绵绵“嗷呜”一声。
唐念的一颗心瞬间软成水，揉了揉它的小肚皮，笑着问旁边的陆向阳：“这是谁的白虎？师尊你的吗？”
陆向阳看着在唐念怀里撒娇卖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里的杀意：“它是我的灵宠。”
白虎趴在唐念的胳膊上，表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实则在陆向阳的脑海里蹦迪作死：“师尊？你比人家小姑娘大一百多岁吧？刚刚被我发现偷偷抱着人家，现在居然还想搞师徒恋？你个为老不尊的！”
“”
唐念倒是很喜欢它：“它叫什么名字？”
瞧着扭屁股摇尾巴的白虎，陆向阳冷冷一笑。
“叫虎妞儿。”
“”
白虎摇着的尾巴一停，反应过来后，从唐念怀里窜出去，就要冲上前和陆向阳打一架。
“嗷呜——”
它这么威武霸气、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名字绝不容诋毁！
陆向阳一把薅住它命运的后脖颈，往远处一扔：“回来在收拾你。”
唐念看着已经成为天空中一个光点的白虎，一言难尽道：“这个名字真朴实。”
陆向阳带着她往刑惩台走，路上不忘暗搓搓地给白虎上眼药：“它自己选的名字，品味不行。”
“”
刑惩台已经聚集了许多长老和弟子，林席钰和初愿被绑在台子上，粗壮的锁链束缚住他们的四肢，寒月手中拿着一条金色鞭子，上面隐隐有白光闪过。
皇都派大长老孔妄来处理后续事情，此刻他正坐在座位上，听着沧澜宗弟子的窃窃私语，冷笑道：“寒月仙尊，可以行刑了，在下稍晚些还要回皇都向尊主复命。”
寒月看了眼哭成泪人的初愿，她摇着头，乞求地看着他：“师尊，不要”
对于这个最小的弟子，他向来是疼爱的，可这次皇都来势汹汹，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皇都与沧澜宗的关系将彻底破裂。
他偏过头，叹了口气，正要挥鞭，余光瞥见一同而来的两人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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