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从未无影

这也是乔末在山中时惯常的玩法，比的极有脑力，也有手感。

        泉石略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之后，飞快的拿走来第六层左手边的小木条，觉得自己先手制人，乐的嘻嘻的笑。

        乔末也不说话，直接抽去最下面第一层中间的木条。

        泉石有样学样的抽去第二层中间的一根，依次往复，直到泉石在第六层又拿去中间的一块之后，开始笑，“乔姐姐，最上面这根你不能动，否则少了一层就不能算吧？”

        “这是自然，若是能少一层，你我二人直接拆了它去便是，何苦一根一块的你来我往费功夫。”乔末声音很是平淡。

        “那就好那就好！”泉石连连感叹。

        “看我输就这么高兴？”

        乔末看着神采飞扬的泉石，忽地觉得看见了幼时的自己，每每也是盼着乔老头输，想着能赢过乔老头，比自己不用练功还要兴奋，可不管是何种境地乔老头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下手的地方，接着进退维谷的就变成了自己。

        如此回回挫败之后，一到有雨闲来的日子，乔末便拉来张婶和张三做帮手，可是即便以一对三，乔老头仍然稳稳当当，到最后为难的一定还是自己三人，真真是郁气个人。

        直到现在想起，乔末觉得还是能听到乔老头混浊却敦实有力的笑声，伴着屋外草沿房顶落下的或疾或徐的雨声，在院中环绕回响，久久不落。

        “没有没有，我只是很想和乔姐姐学习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泉石收敛了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一本正经，可是脸上的笑意就像是急风穿过水面，怎么也抹不平。

        乔末自然不会让泉石失望，起身来到泉石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问，“准备好了吗？”

        “什么？”泉石不明白，只是他话音方落，不知乔末如何就已经拿了一根小木条在指尖旋转，带他回头再査看自己觉得已经不可能再拿掉任何一块的小木堆时，发现第三层只有右边的一根还在，和第六层一模一样，可少了一半支撑的四层、五层依然稳如磐石，丝毫未有跌坠的迹象。

        还没从乔末那句“准备好了吗？”中回过神的泉石，被乔末这一根木块拨了个透心凉，更有甚者，不待他出声，乔末便一脸正经的提醒到，“小心你的气息，若是你一口仙气把它们吹倒了，也算你输。”

        许是乔末的这手功夫远超出了泉石的认知，较之于先前的垂头丧气，这会子的泉石反倒兴致高昂，甜言蜜语撒花一般的往外倒，“我本就是必输的，只不过是姐姐好心带着我玩，我是知道的！”

        泉石一边说一边确认自己没有连累桌上的绝世之作，“再说我哪有仙气，仙气都得是姐姐这种仙子才有的，我可不配！若说我有仙气，这鬼斧神工制作非得恶心的不想活了，姐姐还是好心放过它吧！”

        乔末不知道原来泉石还有这种功夫，黑白分明的双眼波澜不惊的盯着他看，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待到泉石发现自己的吹捧没啥效果，索性放弃虚无打算，直接拽着乔末的衣袖，卖起了可怜，“好姐姐好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吧！”

        乔末震惊与泉石的百变，一言不发的看着没有得偿所愿的他，放弃了衣袖，只双肘架于桌台之上，假做冷漠状，颇像只发了倔脾气的幼兽，不忍再继续逗他，便与他说了些关窍，二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等到乔末来回将自己的木塔重搭了三遍，已经输了三十回的泉石，气愤难当的对着面前又把自己难住的第三十一回，还是挣扎试图找个可能的时候，乔末听得院门中一阵扣响。

        林州不请自来的拜访乔末，转过院门，瞧见的便是一幅泉石焦躁图——围着桌台上一个镂空小木堆打转，一会上蹦下跳，很快又安静下来，转而继续蹒跚踱步，口中嗫喏不停，双手对着那小木堆欲进还退，似乎其中蕴藏着莫大的诱惑，这诱惑中又潜含着无穷的危险，让人难以抉择。

        “这是怎么了？”林州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

        “玩个小玩意，还在寻找法门呢。林大人请坐。”乔末边给林州解释，边回头向门内叫道，“桑叶！沏壶茶来。”

        林州不知那小木堆有什么魔力，可以把人为难成如此模样，就顺势在泉石身边坐下来，问道，“这是怎么个玩法？”

        泉石本就是个谦逊有礼的孩子，再者他知道前阵子爷爷便和他一起点卯应朝，便认得林州，平日里偶见，说话都是恭敬有礼。

        可这会子他虽屡败屡战，却也终究是屡战屡败，心中丧气，是以便有些没好声，“随意抽去这其中的一块，不过得保证它不会倒塌。”

        林州倒不在意泉石的异常态度，兴趣盎然的看起了泉石的小木堆，相较于第一局，泉石这次自己偶然拿掉了原本乔末拿掉的第三层，可乔末从另一个方向抽掉了第二层的一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了，想随意尝试，又担心回到最初，才有了手足无错的场面。

        如今第六层一根木条，需得五层至少两根才能撑起来，四层也不敢动，如此只剩下一层，再三之后，泉石嘴上念叨着“且死吧!且死吧！”

        心一横、眼一闭，手一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州还是头一回见到泉石像是经受了摧残迫害一般的颓丧，想说这算不算玩物丧志，又觉得不太合适，心中失笑之间，他才留意到桌上的另一堆木头，或者说是一座塔——一座倒立的状元塔。

        桑叶沏茶上来，乔末见林州盯着自己的倒塔目不转睛，只笑道，“大人，请用茶。”

        林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着如今各家的木器物件小些的多用木材整块挖凿，大件则都是榫卯嵌合或铜制合页镶嵌而成，可眼前这座倒塔，一眼看去便知只是堆搭而成，其最底处只得三根木条竖立于一点，再向上向外斜开延展，如此平衡之术简直见所未见，更登峰造极的是，凭借这些许木条，就能将状元塔的外形仿上十之八九，无有外力支撑，可见堆造之人无双巧思与无双巧技。

        想至此处，原本对于今日所求之事忐忑不已的林州，又多了几分信心，当下赞叹，“这倒塔堪称完美，乔姑娘技艺无双。”

        乔末斟好茶水，奉与林州之后，落座之时随手一抽，木塔轰然而落，桑叶收拾了连着泉石一起散落了大半桌的木条，好让茶器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处。

        “大人过誉了，小孩子家家的玩意，逗乐消磨而已，没有什么用处。”

        “倒也不是，我还未曾见过如此精巧的玩法，况且让小孩子乐呵本身就是大用处。”淡涩又薄有清冽之香的茶气被盏碟中悬浮的中红枣气味掩藏的若有若无，林州也真是难以领略其中意味，当下便不再言及其他，直接起身略礼，“今日拜访，实乃有事向姑娘请教。”

        乔末侧身避礼不受，“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民女必定知无不言，只是请教二字，不敢舔脸相受。”

        林州如今心中对乔末自有衡量，却不欲与她在此相争，只接着说到，“前些日子姑娘提出的无影修建之理，甚得众人赞赏，姑娘走后，颜别渊将军更是亲自带人四处勘测，想尽快寻得日极之地，呈报朝中批示，也可以早日起建无影台，只是中间实在又遇见些难处，我等琢磨数日，没能明白其中关窍，只得追上门来，想请姑娘指点。”

        乔末听他之言，心中明白，必是日极之地出了麻烦，毕竟此法自己提出之后，有些问题找自己顺理成章，若是些其他不虞，也找不到自己这个山野乡女。

        林州耿直之人，见乔末不搭话，自然不理会乔末心中曲折，只当她不明白，继续解释到，“按照姑娘所述，我等先找了钦天监测算日影方位，然后择了天光晴朗的日子，颜将军亲自带人测了最可能出现无影的点位，本官也跟着去了几次，发现每次似乎都差上那么一两分，具体说来，就是午正前后，每每看到测试的立木日影愈短，将近无影之际，那短影却突然换了方位，其后便是愈长愈长，直至日落，也就是说，真正的无影之象，从未出现”

        “差上一两分？”乔末面色无异，但语中似有不解。

        “每近日中，所立之物其影俞短，这个经姑娘指点，如今众人皆知。”

        乔末点头同意，也正是因此，太阳升至极处，居于万物正顶，万物的影子将成为一点，并被踩在自己的脚掌之下，由此可得无影。

        “我们寻了许多位置，都是如此，将要消失之时，就不再变短，而是保留着那么一小段影处，开始移动方位，之后又逐渐拉长”林州拿了一支小木条，将它立在桌上，边说边向乔末指示它影子的位置。

        【作者题外话】：此处多米诺玩法，纯属臆造，没有切身实验过，亲亲看过知道意思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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