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董宛 > (7)

(7)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门轻轻打开,沈子贸抬眸,董宛站在他面前。她穿着青色竹布衫褂,黑色过膝的短裙,白袜,黑鞋,梳两根乌黑的麻花辫,清纯的像个女学生。

  只是她面颊苍白,气息虚弱,如剪剪寒水的眸眼分外红肿,然而却半分不减她清新如荷的气质。沈子贸怔怔看着她,他一点也没想到她会来给他开门。

  她显然是刚刚恸哭过,然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她虽然虚弱神态中却透着一丝隐隐的坚强。

  “你怎么起来了?”他急急地冲上去。

  “你别担心,我没事”她淡淡一笑,身子却在摇晃,他扶住了她,她的头静静歪在他的胸前,气息虚弱而紊乱。他怜惜地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一把抱起她。

  她没有反对,只是像小鹿一样依在他怀里,任他把她放在床上。他心里一阵酸楚,他知道她身上已经没了一丝力气。

  “不要乱动了,粥凉了,我去给你热”沈子贸端起碗跑出去。董宛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门去她还在看着门口出神。

  好半天功夫,沈子贸才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粥急急地跑进来。

  “好了,好了,快趁热吃”他低头吹着热气。董宛却看着他。他的声音里依旧有着董宛喜欢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明快,比黄莺的声音都要好听。

  可是那方才还干净清俊的脸此时却罩上一层黑烟,那修长好看的手指也抹上片片碳黑。但他笑着,牙齿格外洁白,像阳光下闪烁的碎银,她突然心底一阵阵暖。

  沈子贸,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沈家二少爷何曾动过一点点油烟,何曾下过厨房碰过锅勺碗筷?况且是那种乡下农人用的大灶,他是费了多少力气才把这碗粥煮热的?

  觉察到她在看他,他也瞄向自己的手。蓦然间他松开汤匙将手背在身后。

  “我去洗手再来”

  董宛拉住了他的衣袖,她转身拿过枕边的白丝帕,默默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油烟,她的动作那样轻柔,神态那样安然,沈子贸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最终沈子洗完手喂她喝粥。吃了一些,董宛对他说,“你也吃吧”她知道他也没吃饭。

  沈子贸摇摇头,“我不吃,我只想看着你吃”他接着喂给她,董宛却将勺子推到他唇边。

  沈子贸看着她,漆黑的眸里闪着淡淡的感动。

  他将勺子又推回到她嘴边,“这是夏妈专门给你做的,如果她知道我偷吃,明天一定会拿着菜刀砍我的”说完,他向董宛眨眨眼。

  董宛忍不住咳了一声,那声咳里已经有一些虚弱的笑意。

  沈子贸双眸闪亮,“快点吃吧,不然一会儿又凉了”

          天渐渐暗淡,沈子贸点了灯,如豆的灯光映的屋里朦朦胧胧。沈子贸替董宛拉好被子。

  “衣服……”董宛开口。

  “哦,是我借夏若楠的”沈子贸轻声说,“……喜欢吗?”

  董宛点点头。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他的话让她想起留着齐耳短发,一双笑眼性格爽朗的女学生夏若南,她知道夏若南喜欢沈子贸,可是他……

  她抬眸看向他,沈子贸也在看她,漆黑的眼眸中有一种无法化解的温柔。

  “累了吧,睡吧,我就睡在外屋,你有事就叫我”屋子是套间,只转过一面墙,便是外屋。

  董宛点头。他放下枕头服侍她躺好。吹熄了灯,屋里一片静谧,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沈子贸在外屋的床上躺下来,累了一天,脑子里却是极兴奋的。初夏,夜色寂寂,窗外的蛩鸣听的格外清晰。

  两个人隔着一道砖墙,静静躺在床上,听着蛩鸣,夜色在他们之间轻轻缭绕,无限心事盈怀。

  “董宛……”沈子贸轻轻叫出声来。

  “嗯……”

  “董宛……”

  “嗯……?”

  沈子贸手平放在胸口,听到董宛轻声应着他。他轻轻闭上眼睛,唇边有轻扬的满足的弧度。从来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寂寂的夏夜,她会离他这样的近,他只是叫一声,她便可以听到。她只是轻轻嗯一声,就能传进他的耳朵。胸口有什么在淡淡的弥漫,他晓得那是幸福。

  “董宛……”

  “嗯”董宛仍乖乖地应他,仿佛知道他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想感觉她这样近的在他身边。

  “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

  “从前大海里的海龙王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儿小美人鱼,她爱上了王子,于是她与巫婆定下了誓约,她忍受着巨大痛苦脱去鱼形变成人形,却将自己最好听的声音交给了巫婆。只为了获得王子最美好的爱情……”沈子贸好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董宛……”他停下来轻轻地唤了一声,屋里寂寂的,没有回音。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屋,站在董宛床前。董宛睡了,面色仍旧苍白,纤长的睫毛下有很重的阴影,眉儿轻轻蹙着,似乎梦里有什么让她睡的极不安稳。

  他慢慢跪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辗转贴在唇边。他斜斜地靠在床脚,在流淌的月色中静静凝视她的睡颜,月光留连,映照着他清俊的侧脸,他的脸上带着沉寂的安恬。

  他的内心有什么慢慢沉淀下来,睡意悄悄袭来,他将董宛的手贴在颊边慢慢的睡去。

   

  三日后,宝粹行的商铺里,曾嘉禾背身而立,着月白衣衫的背影却透露出几分寥落孤凄。他身后桌旁坐着一个满脸风尘味道的中年男子。

  “六哥,真的就没有她一点消息么?”他的声音温淡中有几丝无奈。

  “曾爷,您还信不过我吗,曾爷对我大恩大德,我马六莫齿难忘,只要曾爷一声吩咐马六就是覆汤蹈火也再所不惜呀。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能活动的就没有我马六查不到的,更别提一个大活人了,只是她如果只呆在一个地方那我马六就一点招也没得念,全上海连我马六都查不出来,别人您也就别想了”

  曾嘉禾轻轻叹一声,转身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推到马六面前,“六哥,还要麻烦你,务必快一点找到她,只要是能找到她的兄弟,不管提什么条件沈家都能答应,嘉禾拜托六哥了”

  马六站起来,“曾…曾爷,这个我不能收,替曾爷办事马六肝脑涂地”

  “拿着”曾嘉禾坚定的口气,“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尽快尽快”

  马六已起身告辞,天色渐暗,烛火摇曳中,曾嘉禾坐在灯下,手下是一件折叠齐整的月白色长衫,他的手指轻轻抚着衣襟上玉色的古篆字体,眸中悠悠出神。

  宛儿,你在哪儿,难道你果真不想让我再找到你吗?

  落红轩的卧室里,杏儿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沈子商的脸颊,眼眸中一颗凝了很久的泪啪一声掉落在沈子商的脸上。

  沈子商毫无反应,静静阖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下,眼睛有凹陷的阴影。

  杏儿看着他的脸,大少爷瘦了许多,只有十来天的光景,他却已经瘦的脱了形。暗黄的脸容,连两腮都陷进去了。现在的大少爷毫无生气,如同……她想起一个极为不祥的字眼,清澈的泪水再一次滑下眼眶。

  嘉禾哥请的大夫是有名的老中医,他明明说大少爷不碍事的,说他只是肺火攻心,只需好生调理,只要不再受外界的刺激就没事的。

  可是大少爷自昏倒以后一直恹恹而睡,懒进吃喝,眼看身子就瘦下去。再次请来大夫,大夫只是指了指心就摇头而去,把老爷太太及全府上下都急的半死。

  最后太太实在没别的法子,只得骗大少爷说宛小姐已经回来了,就是身子虚弱先让她在碧荷居住着,等大少爷完全好了就让他们见面。

  谁知大少爷本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无生气。大家都以为他听不到了,却不想他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就摇晃着向外走,任谁拦也拦不住。

  可是碧荷居哪里有什么宛小姐,大少爷走出碧荷居一口血喷在了门框就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现在杏儿看大少爷的光景好似已熬不了多久,沈家也已遍请名医,大夫却不是摇头就走,就是胡乱开个方子,却毫无效果。太太也已经急的病了,连嘉禾哥这样的人都已经毫无办法了。

  杏儿把一口药汁喂给沈子商,药汁却顺着他紧闭的唇角流下来。杏儿的眼泪噼啪地掉落下来。

  她推掉药碗,伏在床前痛哭失声。

  “宛小姐……宛小姐……你在哪啊,你知不知道,大少爷快死了……你快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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