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值得
见朱宜修有意为朱柔则剖白，剪秋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皆是选择了不再言语。贴身伺候了朱宜修这样多年，剪秋四人哪里不知道主子的秉性，为了大小姐入主中宫的事，虽是她亲自上书陈情，但四人都知道她心里苦，更知道她恨上了朱柔则。别说她们总是站在主子这边的，这事也本就是大小姐做得不地道。
只是她们不明白，自上次主子昏迷再醒来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行止间温和从容，雍容得不像一个仅仅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何况现下竟然维护起了大小姐，就像往日待字闺中，她们姐妹间没有半点隔阂时一样。
要是主子当真想通了也就罢了，但若是强颜欢笑，那她们四人可就更恨上了大小姐！
四人心中都是激愤，但还是听从了朱宜修的话，不再言语。朱宜修笑得温婉，低头去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前世被囚于昭阳殿之时，她想了许多，心智渐渐的清明起来，也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了，甚至于在玄凌死讯传来时，她无悲无喜，有的只是漠然，甚至连哭都懒怠为玄凌哭了。唯独午夜梦回，梦见早夭的孩子和姐姐，再醒来时，眼泪已经濡湿了枕头。
她清楚的记得，侍奉了玄凌二十余年，可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玄凌说他有愧，对慕容世兰，对甄嬛，对沈眉庄，都有愧，独独对朱宜修，对那个连名字都没有就死去的孩子，他仅有的是淡漠，没有一丝愧意。九五之尊，那“愿如此镯，朝夕相见”的诺言，比鸿毛都轻，仿佛是一个笑话。
他何曾还记得自己有一个早夭的长子？
是了，她朱宜修生下的哪里是皇长子，哪里是他玄凌的儿子？唯有甄嬛、唯有沈眉庄，她们的孩子才是玄凌的孩子。
玄凌哪里值得她杀了姐姐和未出世的小外甥呢？
唇角了无生息的勾起一个笑容，朱宜修静静的做着小衣裳，不觉睡意涌动，她又纳了几针，及至眼睛酸涩不已后，这才将小衣裳放下：“如今愈发不中用了，才醒来不多时就犯了困，我且睡上一会子，临到午时再叫我起身。”
见她眉眼间的疲倦，绘春忙不迭去扶她到软榻上躺下，又垫了个小枕头在她腰间，撅着小嘴说：“主子可要好生休息，昨儿个夜里又魇住了，主子虽不说，我们都知道得真真儿的。”她一面说，心中又一次唾弃起了朱柔则来，但碍于朱宜修的警告，还是没敢说些什么。
“没有魇住，不过是没有睡好。”纵然被贴身的侍女抓了现行，但朱宜修仍然笑得从容，只想将此事给转圜回去，四人互看一眼，又取了薄被来给朱宜修盖上。她身量娇小，唯独肚子高高的挺着，显得秀气的脸上也有些病态的苍白，四人越看越心疼，又想到皇上许多日子没有来看主子了，心中更是郁结。但这份郁结也只能藏在心中，绝不敢轻易说出口，免得主子听见了伤心。
并不知四人心中所想，朱宜修躺在软榻上，阖眼欲睡，忽又想是想起一事，问道：“我昨儿个去昭阳殿时，还见姐姐为了阖宫账目烦难，今儿可有些起色了？”
“说是太后怜惜大小姐，已然令孙姑姑去帮衬了，只是主子也知道，大小姐给大夫人养成了神仙性子，不通俗物的。这位正中宫也要有些位正中宫的样子，大小事务都要料理。”绣夏素来口快，听得朱宜修问话，已然笑了起来，匆匆回了朱宜修，虽竭力克制，但因心中觉得解气，她眉飞色舞，得意之色已然跃上眉梢，“况且主子也知道，仙居殿贤妃娘娘为了鸿哥儿的事儿还恼着大小姐，麟趾宫德妃娘娘年岁太小，又是个天真性子，对贤妃很是信服，也跟着一起胡闹，两人没少给大小姐添堵。除非是太后出面敲打，不然就是孙姑姑帮衬，大小姐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账目。”
静默的应了一声，朱宜修并没有说什么，但微垂睫羽，好似在想什么，慌得染冬拉了绣夏一把：“可别说了，忘了主子的嘱托了不成？”绣夏这才想到方才朱宜修的叮嘱，臊得小脸一阵发红，讪讪不敢去看朱宜修。后者只是笑了笑：“罢了，我且睡了，待下午咱们去看看姐姐。我孕中虽不能操劳，但这世上也没有姐姐受着累，妹妹装作不知道的理儿。”
四人忙伺候了朱宜修睡下，见她呼吸渐渐平缓，剩下三人又免不得数落起绣夏来，绣夏也自知自己理亏，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一派小可怜的模样。
昨儿个没有睡好，朱宜修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梦里还隐隐觉得腹中宝宝踢了自己一脚，那样强有力的感觉，让她在睡梦中都露出了几分笑容来。不觉廊下传来吵闹之声，她的神识才渐渐清明，细细去听，才听见是绘春的声音：“贵妃娘娘待你不薄，你最好别做吃里扒外的事情。娘娘现在怀了身孕，你要是听谁调唆敢反咬昭信宫一口，你可别怪姑奶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得语气不对，朱宜修浑身一激灵，陡然醒转过来，屋中只留了剪秋一人伺候，见她醒来，剪秋忙去扶她起身，又倒了水给她。温热的水徐徐淌下，朱宜修精神一振，托着茶杯屏息去听廊下的动静，绘春的声音却渐渐听不真切了。
前世孩子夭亡，对朱宜修而言可谓是锥心之痛。经过几年的幽禁，她将太多事都看淡了，她承认自己阴狠，不该对那样多的孩子下手，甚至于她甘受一切的报应，只求能平安生下宝宝，让他健康茁壮的长大成人。因此，听得与自己身孕有关，她免不得如此急切，见听不清廊下声音，她握了剪秋的手：“出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主子好好休息才是正理，现下还不到午时呢。”剪秋只能强笑着转圜，但朱宜修目光凌凌，好似浮着碎冰的湖面，让她顿感不好，竟是掌不住，磕磕巴巴的说：“是小厨房的小香，这些日子主子胃口不好，绘春去小厨房，想让他们做些开胃的，谁想、谁想小香鬼鬼祟祟的，见了绘春竟然吓软了身子。绘春只觉得不对，诈了她几句，她就哀哀的哭起来……”她说到这里，又愤愤说，“主子待他们都是极好，从不像有些不入流的人一样朝骂夕打，有好处更是想着他们，不想这小香如此吃里扒外，生了要害主子的心思！我们怕主子动气，这才不肯说，商议着不如先关起来，待主子生产后再料理，免得动了气。”
她说着，低头很是沮丧：“这些是我一个人拿的主意，和她们三人没有关系，主子若是生气，罚我就是了，饶了她们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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