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斗气
周邵立在当下，头痛欲裂。
那边几人还径自说着话。“你说的是诚意伯家的嫡小公子吗？”那人问，不等回答又兀自笑了，道：“这满京城的纨绔子弟里也就是属他最离谱了，什么话都说。”
“是啊——”先前那人道，“而且这话竟然是对着自己的正房夫人说的，说自己的贴身侍婢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是万不得已才娶的夫人。”那人顿了一下又道：“那正房夫人可是长平候的老来女，当年就是下嫁。这下子作的要死要活的，那长平侯怜幼女，所以这次吏部打分，将那小纨绔给评个不及格，事关儿子前程，那诚意伯自然不干，要不是今天早朝这状况，就要闹到御前去了。”
“那现在俩家怎么办了？”另一人问。
“现在吏部考核评分在次辅大人那里呢，估计要报给次辅大人了做决断了。”之前那人道。
那几人说话间会越走越近，转过头就到了室内。
然后就楞在了当场。他们完全想不到史书局里竟然此刻有人，更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竟然还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次辅大人。
瞠目结舌中，一人反应过来：“次——次辅大人。”其余几人如梦方醒，忙着见礼。
周邵平静地将手里的书册放回原位，目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了出去。
刚才那是次辅大人吧，几个人望着周邵的背影面面相觑。然后刚才的八卦瞬间回入脑海，几个人心一沉，真完全不能在背后说人，一说就到。
“怎么办？”大家有些傻眼了。
等候在外面的墨砚一看周邵出来的神情就知道他头疼病又犯了。
“回家吧，大人。”走到近前，墨砚才低声道：“药在马车里，这次让太医做成了丸子，方便大人随时服药。”
周邵没有说话，径直上了自家马车，墨砚将药递给了他，他一咬牙咽下，然后往马车壁上一靠，闭上眼睛，略略长舒口气，叫嚣着的头脑才稍稍缓解了些。
见他脸色缓和了，墨砚道：“那女人领过来了，此刻就在家里面，大人今日要见见吗？”
周邵倏地睁开眼。
简尤将那日浆洗过的周念雪的衣服折叠好，手捧着往六韬院而来。
她走到门口，里面一个盘子甩了出来，还带着一些汤汁和菜肴，差一点没有甩简尤一身。
“我不吃，难吃的要死，要吃你吃。”周念雪正在发脾气，面前站着神情十分平静的李嬷嬷。
“小小姐不吃的话，今早就要饿肚子了。”李嬷嬷说，指挥旁边的小丫头收拾一地狼藉。然后抬头看见简尤，周念雪也看到了。她惊喜冲过来，：“来来，正好看看眉娘送我的风筝。”
简尤对李嬷嬷施了一礼，“嬷嬷，这是小小姐的衣物，我已经晾晒干净，可以收起来了。”说着递了过去。
李嬷嬷示意小丫头接过，看向简尤时目光已经沉沉，半晌道：“大人已经调你到沉香榭去了，以后六韬院的事情可以不必做了。”
简尤低头道：“我初来乍到，往日全凭嬷嬷照顾，我也只会伺候小孩子，嬷嬷要是能为我说情还回六韬院伺候小小姐，我感激不尽。”
态度谦虚又真诚，并没有因为去了主屋，有了攀了高枝的心思，倒是个识趣的人，李嬷嬷面色缓和下来，语气也略真诚了些。
“咱府上就两位主子，只要尽心忠诚为主子办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李嬷嬷看她态度不错，但也没有真的觉得简尤不想到沉香榭去，毕竟那里是大主子，与伺候小小姐不可同日而语，有多少人想攀着去都不可得。
简尤一见李嬷嬷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是，毕竟沉香榭那里才是众人眼中更有机会的地方，自己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周念雪跑到简尤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嬷嬷，你刚才说要我选一个去学堂带着贴身伺候，我就要她了。”
李嬷嬷诧异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多想，小小姐现在有些叛逆，自己说东，她偏要往西，可能刚才让她去学堂把雯枝带着，她就立刻要求要带简尤。
“这个可不行，这个是小小姐父亲院子里伺候的人，要去，你也要问过大人才行。”李嬷嬷断然拒绝。
这边雯枝已经收拾了东西，走了出来，看到简尤立刻惊喜跑到她旁边：“简尤姐，你怎么回来了，是大人让你回来的吗？”
简尤笑：“没有，我就是把上次小小姐的衣服洗干净送过来了。”
雯枝一脸失望。
一个丫头跑进来道：“车子已经备好了，请小小姐出门上车吧。”
想到父亲，周念雪犹豫了一下，看着简尤不肯走。
简尤蹲了下来，顺手整理一下周念雪的衣服，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娃儿刚才扔东西有点弄脏的小手，轻声道：“小小姐要乖，今天第一天去学堂，迟到了就不好了，眉娘也在，你不是很喜欢眉娘吗，除了眉娘，还有很多小姐们，肯定会发生很多趣事，回来你可以把这些都给你爹爹讲讲，你说好不好。”
周念雪的眉目舒展开来：“真的吗，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简尤肯定地点点头，她太理解一个小孩子在家里圈着，没有玩伴的心情了：“是的，会很有趣，你以后除了眉娘，还会有很多的玩伴。”
周念雪开心了，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你等我，回来我就给你看我的风筝，可好看了。”
简尤点头，雯枝上前拉过小小姐的手，周念雪一蹦一跳地去了。
直到周念雪走远，简尤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她一回头就撞见了李嬷嬷深思的眼。她吓了一跳。
“我记得你和夫君孩子失散了，有消息了吗？”李嬷嬷忽然问。
简尤垂下眼帘，道：“已经过去多年，想是他已经把我忘了。”说话间神色黯然下来，这神情不像作假，李嬷嬷不再说话。
简尤回到沉香榭，忽然想起早上似乎周念雪没有吃东西就走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正是爱吃东西的时候，饿了肚子要影响生长的。她赶紧去了小厨房，准备自己动手给她做点东西，然后找机会送过去，毕竟这学堂一上就是一个上午。
她穿过主屋的竹林，走在青石甬道上，远远就见一个侍卫领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看方向是沉香榭。
这倒是奇了，沉香榭里除了她自己，还没有出现过女人呢，就连李妈妈也很少来沉香榭汇报事情。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女人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襦裙，面容白皙，娥眉淡扫，颇有几分姿色。头发在脑后简单绾了个发髻，一丝发饰也无，素净得很，看穿着完全不像家里的丫头婆子，右手胳膊上还套着个棉布包裹，跟在那侍卫身后，迈着小碎步，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颇有种弱柳扶风之感。
简尤别开眼，脚步不停转过小路，进了厨房。
此时早饭时间刚过，午膳还未开始准备，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简尤翻出了食材，打算做点简单的糕点给周念雪送到课堂去。
“你听说了吗？管侍卫又领过来一个女人。”有人在外面说。
“我都见到了，长得妖妖道道，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另一人说，话语里全是酸气和鄙夷之态。这种语气简尤并不陌生，一般都是羡慕嫉妒恨之后自己又得不到才产生的语气。
俩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往厨房这边来了。
“你说这次这人能留下吗？”先前那人问。
“不好说，前几次那些都长得比如今这个更有姿色，也没有留下来，这个看也留不下来。”那人话语里笃定得很。
“哎，你——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你说，大人身边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也不召见女人，家里来个女人也留不下，你说，是不是大人他……那方面不行啊？”
“不……不能吧，”那人顿了一下，“不是还有小小姐呢吗，要是不行，小小姐哪里来的。”然后嘻嘻笑：“要不然，你哪天趁月黑风高，你去试试——”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们都看到了正在厨房里装糕点的简尤。
简尤目不斜视，拎着装好的糕点走出了厨房。
“站住！”那丫头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什么人都跑到厨房来了，这厨房重地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简尤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丫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简尤一眼。
另一个认出来她是谁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你别以为进了沉香榭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从前咱府上，那从沉香榭里扔出来的丫头满地都是，你可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人是谁？”另一个一脸疑惑。
前头那个丫头道：“不是六韬院的简尤吗，救了小小姐那天，就被大人调到沉香榭去了。”
另一个丫头松了口气，刚才胡言乱语要是被人听到就不好了，这个是新来的，倒不怕她敢出去乱说话：“刚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乱说，不然我就告诉李妈妈把你发卖出去。”
简尤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两个刚刚及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忽然笑了，这一笑妩媚至极，霎时风情万种，两个丫头呆住了。
“我说，”她顿了一下，“大人其实那方面——特别厉害！”说完，她就如愿看见两个丫头睁圆了的眼。
他可以不要她了，如今，她也不想要他了，但她并不想听见有什么人议论她曾经的心上挚爱。
那是她——曾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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