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北之收到【念念】发过来的“七夕快乐！”的祝福短信时，还在准备转天要用到的课件。看着手机屏幕上【陈念念】发送过来的有些跳脱的表情包，北之能想象出【念念】这时候笑得是有多么地黠促。北之很欣慰能看到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陈念念】。因为高二那年的陈念念在这一天，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地快乐。
七夕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相传这一天的夜晚总是格外地清亮，并且能看到天边有条隐隐绰绰的白带子，以及白带子旁边不住地眨着眼睛的群星。
念念所在的丹凤市的板桥村到了这一天通常会有一个关于七夕的民俗活动，时间通常是在农历七月初六，也就是七夕节的前一天。而附近听到这个消息的邻村也会赶过来一起凑个热闹，守个夜，迎七夕。
北之不知道用正儿八经的普通话该怎么说这个民俗活动，只知道按照方言，叫做“接小食”，主要地点在村里的石佛堂以及附近的老年会堂，时间约莫是这天的天擦黑，大概是六七点开始，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初七的凌晨一两点。中间分作七场，又或是八场，好像是跟当年的收入或是资金有关。每一场都会请村里擅长诵经念佛的阿姨或是奶奶们在石佛堂敲着木鱼，诵着经文，为全村祈福祷告。在这些诵经念佛的旁边，总是熙熙攘攘地站着很多人，有男有女（不过女为主，农村里的男性倒是不常见进入佛堂的，那些中老年的男□□去的总是离佛堂不远处的麻将馆或者是附近一些伙伴的家里），有老有少，年纪相貌身高不一，不变的是每个人的手里都会拿着几柱香，随着每次敲木鱼的时候静默着弯腰祈祷。
在北之的印象里，这时间是很久很久的。
念念小的时候，因着年纪小，好动，老待不住，所以总爱往石佛堂后面的老村长家里跑，找自己的小伙伴玩。不过也不用担心会错过时间，因为每一场快结束的时候，都会有鞭炮响彻村落，通知着每户人家来石佛堂门前的空地，包括老年会堂那走，来领七夕的礼物。礼品多的是方便面，或许是因为它便宜实用而且好吃。念念和念楠就很喜欢方便面，每到这时候都超级开心，因为每人一份，但是诵经念佛的结束后会额外多一份，因此念念姐妹俩总会沾上些妈妈和奶奶的光，能有多些的机会吃泡面。之所以会这般格外地期待，还是由于家里爸爸老是限制着姐妹俩吃泡面，总觉得这个不健康，吃多了会掉头发。另外除却方便面，常见的还有分量很足的馒头，面包或是牛奶饮料等。
记忆里每次念念奶奶有好吃的东西，总会偷偷藏着给姐妹俩还有堂哥吃，总是不舍得自己一个人吃掉这些就像“接小食”的这一天，明明拿到了很多的食品，却偏要将那些小孩子爱吃的单独拿出来，留着念念她们过来的时候给孩子们吃。
和奶奶相反的是外婆，不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可能爷爷奶奶总是会比外婆外公更心疼些吧，就像外婆也会紧着她的外甥和外甥女，也是一对奶奶和孙子以及孙女。
每回固定不变的夜场，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多的场次带给大家的感受是格外不同的。
估摸着是村里长辈们担心时间长了，在场各位会肚子饿，便会在这个时候熬一大锅的糟羹，有时候是甜羹，羹是糯糯的，带着透明，缀着红枣或是其他，看着就是甜甜的；有时候是咸羹，碎碎的青菜、瘦肉、香干、笋等和在一起，淡绿色的碗里透着香浓的味道，不管哪种糟羹，喝下一口，热乎乎的，暖呼呼的，既驱寒又保暖。而且一大帮子人坐在露天的场地里，手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槽羹，边暖着肚子边话着家常八卦，守夜的气氛不比凌晨等候跨年的氛围差。
在这些活动间隙，念念最喜欢的还是去石佛堂另外一边的一户人家那玩。
那户人的家里有着长长的，绿意盎然的藤蔓。念念最爱做的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在藤蔓下玩耍，几个小屁孩相互看着明朗的天空，一边打趣着小姑娘的朦胧情思，一边寻着银河，找那牛郎织女星。北之还记得有一年的七夕，好像是《天外飞仙》流行的那年，念念和小伙伴们一起闹着丢巧针——取一口碗，盛一汪水，丢一根针，看谁家的碗里正正好飘着那根针，欢声笑语地倒是颇有种诗文里说的“佳节女儿约诸邻，迭将水碗丢巧针。日光照得龙梭影，绣出鸳鸯如意君”的意境，只不过互相揶揄着，图个开心快乐。北之想着这个画面，恍惚间好像还听到翠娘吆喝着小姐妹手持柱香虔诚地、笑盈盈地弯腰乞巧——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只是那年高二的七夕节，当念念拿起手机想要和木子分享自己的喜悦时，却在刹那间被抹去了所有的欢乐。点开朋友圈的瞬间，念念才知道自己暗戳戳喜欢了好多年的木子在去年国庆的时候已经结了婚，而念念因为其他种种原因没有开口的告白就这样夭折了，念念知道木子永远都只是自己的一个哥哥了。
也许念念对木子的喜欢也称不上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也许念念只是出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对失去自己避风港湾的一种痛苦，也许念念只是难受于木子不会只属于自己，总之，念念在那个夜晚知道自己不能再无所顾忌地去用自己糟糕的一面去面对木子。
毕竟，念念对于木子来说永远只是一个有些抑郁倾向的需要帮助的小孩，而木子对于念念来说也永远只是一个能让她在千疮百孔的生活里有一瞬间安心的摇篮。两个人能够拥有的只会是友情，或许是亲情，但不会是牛郎织女那样的爱情。
北之回想起从前，只觉得有些唏嘘，就像是在感慨即将凋零的花瓣一样。
突然北之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北之有些回神，闭了闭眼再点开来看，却是【念念】发过来的一张远处田野里的照片和天上点点繁星的照片。
一张天上，一张地上，但却在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又符合了郭沫若笔下那《天上的街市》，北之想改天上课用的素材倒是够了。转头顺着街道望去，北之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一位诗人正在感慨着这眼前模糊了天地界限的美景：
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你看，那浅浅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宽广。
那隔河的牛郎织女，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
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闲游。
不信，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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