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叫古雯灵
万彻的休假生活简单规律，吃饭，打游戏，睡觉，日复一日。
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单腿蜷曲，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灵活操作。
懒惰，并且不以懒惰为耻。
游敏以为万彻平时工作过于劳累，趁休假进行报复性的颓废，有意多观察几日。
眼看万彻的娱乐生活没有改变的迹象，游敏产生一些担忧。
“现在你们年轻人，都不出去聚会的吗？”游敏感觉万彻的饭局还没她的多。
“有什么好聚的，不如在家躺着。”万彻手机不离身，不肯挪动一步。
“养只猫都比你有精神气。”
游敏拿着剪刀，给发财树修剪枯枝败叶。
透过枝叶的缝隙看一眼万彻，游敏悄悄清嗓，“噫，阿彻，我怎么好久没有听你说起过你的林同学了？”
万彻面不改色，“分手了。”
游敏的剪刀一下减掉鲜嫩的叶片，“啊？”
万成峻也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啊？”
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他们默契地坐回沙发上，肩膀挨着肩膀。
游敏把剪下的枝叶扔进垃圾桶，把剪刀放回茶几上，抖动手掌中的泥渍，“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突然，不是感情一直很好的吗？我挺喜欢那女孩的，还说有机会见一面呢。”
万成峻轻碰游敏的胳膊示意，“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这谁回答得上。”
万成峻偷瞄万彻，见万彻仍是面不改色，游戏屏幕的绿光映衬着他的鼻尖。
“分了有一段时间了。”万彻的视线聚焦于游戏页面。
游敏追问，“为什么分？”
万彻思索一阵，“就……有缘无分。”
万成峻手中还端着洗净的杨梅，清水顺着沥水篮一滴滴掉落，“啥意思？”
万成峻听不懂有缘无分的意思，只觉得抽象。
游敏瞪眼，“意思就是不合适。”
游敏也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合适，儿子的感情问题，她不方便多问。
她明白他不肯多说。
于是开始猜测，他们感情出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异地，“是因为……你去谷特沙漠吗？”
万彻没有回答。
拇指颤了一下，没有被人发现。
万成峻搭话，“我一直就觉得该去谷特沙漠，这个地方最能锻炼男人。”
游敏朝万成峻翻白眼，随后自言自语，“其实当时我也没懂，你怎么忽然就选择了那里。”
万彻恍惚。
因为室友的母亲重病在床，他目睹了深夜被窝里的啜泣。
他经历了失眠而小心翼翼的一整个夜晚。
所以在晨阳初升的时候，他主动和室友对换了目的地。
有人比他更需要阳光。
万彻轻叹，“幸好你俩身体健康。”
游敏皱眉，“咒我俩呢？臭小子。”
“哪有！”万彻放下了手机，“我是觉得，你们身体健康最重要。”
游敏抱着双臂，“现在不是谈我们的事，是谈你们的事。”
万彻面无表情，重新拿起了手机。
游敏试探着询问，“阿彻，你和那女孩当真没有一点可能了？我怎么老感觉不真实呢。”
万彻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翻滚的涌动，快要熬不住了。他关掉游戏，揣好手机，站起身，“都翻篇了，就当她没存在过。你们别太担心。”
他趿拉着拖鞋，走去卫生间，关上门。
随后听见一声旋转门锁的清脆响动，以及自来水急泻而下的哗啦声。
游敏与万成峻面面相觑。
一只白色高粱酒桶摆在脚边，万成峻将杨梅一颗一颗放进酒里，心不在焉，是厂里做枯燥工作的流水线工人。
游敏心里有一块石头堵着，总不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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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万彻仍旧孤身一人回家，形单影只。
游敏心里着急不安。
游敏外出购物，却没了购物带来的快乐。
回家路上，路过景和公园，瞧见湖边亭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游敏驻足张望。
梅秀英正在与人说话，看见游敏在不远处站着，热情走来。
“大老远就看见你了，你报名没？”梅秀英站了一整天，脚后跟生疼，抬起右边小腿，光用高跟鞋尖触地。
游敏大致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你们社区活动真丰富，还搞相亲角。”
“紧随潮流嘛。”梅秀英追问，“你报名没？没报快报！你儿子不是单身嘛，又高又帅，还是沙漠救援队中队长，肯定抢手。”
游敏疑惑不解，她儿子单身这件事情是怎么传到梅秀英耳朵里的，“没……”
“没报也不要紧！你等我一下。”
梅秀英急急忙忙跑到展台，拿回一叠资料，塞到游敏手中。
“这是我目前找到的优质资源，你拿回去琢磨琢磨。我要再找到黄金单身女，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梅秀英凑近游敏，神秘地笑道，“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可只有你才有这种待遇！”
游敏握着资料下半部分，右上角一张张标致的蓝色证件照随纸张在空中上下摇摆。她把资料对折，厚厚一叠握在手中，陷入沉思。
说起来这也算一种方法，试试总没错。
游敏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万彻表明想法，“阿彻，我认识几个女孩，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万彻抬头，后脑勺在靠枕上搓动，“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游敏从购物袋中取出洗发露与护发素，摆放进卫生间。游敏的声音远远飘荡在客厅上空，“你老是这么单着吧，我总是放心不下。”
“可是相亲……”万彻过于排斥相亲这件事情，“相亲太物化人了，把年龄长相学历工作家庭背景往台上一放，商品一样供人挑选。”
万彻嫌弃得很，“我不去，打死不去。”
游敏明显不高兴，“那你说说，你到底要怎么办？”
万彻听出了游敏的不高兴。他放下遥控器，赶来殷勤地为游敏捶背捏肩，“妈，不着急，放心，我嫁得出去。”
游敏想笑却不能笑，保持严肃，“就你这样天天窝在家里，怎么嫁？”
万彻手掌撑直，轻柔捶打游敏的肩膀，“顺其自然，缘分到了总能遇见合适的人。”
游敏上前跨一步，转身直面万彻，“就你待那和尚庙，你说说还能遇见谁？”
万彻解释，“偶尔还是有联谊活动的，能遇见好多人。大队长也会介绍的，合适我就去了解。你别太担心。”
其实万彻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联谊活动，并且婉拒了大队长的所有相亲提议。
是有意逃避，把自己封闭于小圈中，不与外界接触。
万彻返回到沙发上，慵懒躺下，漫不经心摁下播放键。
电视里继续着刚才的剧情。
游敏琢磨着万彻的话，将信将疑。
梅秀英再次发来微信，传来了一个女孩的照片。留着空气感刘海，齐肩发，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右边脸颊显现一个浅浅的酒窝，甜美可爱。
“这女孩好，硕士，路松中学的语文老师。”梅秀英兴奋不已，“我看人准，一眼就看出和你儿子特般配。”
游敏放大了照片，看见女孩肉嘟嘟的脸颊，心生喜欢。
她立马折回客厅。
“你现在必须给我去相亲。”游敏站在电视机前，挡住万彻的视线。
“怎么又说这个。”万彻向左侧探身，试图看清接下来的剧情。小孩在水厂被人绑架，大人躲在立柱后伺机而动，正是精彩之处。
游敏索性关掉了电视，“说相亲呢，你听到没有？”
游敏翻动手机页面，“你梅阿姨刚给我推送了一个女孩，各方面都不错，你无论如何都得跟人家去吃个饭。”
万彻挪到茶几旁，挑一颗洗净的李子，甩干果皮上的水珠，“我不去。”
游敏气愤得就要破口大骂。
万成峻是最害怕游敏生气的，急忙从阳台跑来，横亘于母子之间。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万成峻遇到矛盾首先要骂万彻，“还有心情吃李子？”
看万彻吃得津津有味，万成峻便也拿起一颗品尝，果然又脆又甜。
游敏骂万成峻，“你儿子都二十七了，你不着急呀？”
万成峻咬着果肉含糊地回答，“着急着急。”
万成峻坐到万彻身旁，苦口婆心劝慰道，“你妈也是为你好，你要理解。再说，只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马上就得在一起，肯定得先接触接触。”
万彻吐出李子核，“不带感情的互相接触，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任。”
游敏咂舌，“哦哟，瞧你那道貌岸然的样子。”
游敏还有满腔的埋怨想要发泄。
万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万彻走回卧室，接通电话，“喂，曹然。”
曹然咋咋呼呼，“彻哥！好久不见！”
“不是才一起打过球吗？”
万彻想起打球好像是去年过年的事情了，这一年一年过得可真快呐。
“对噢。”曹然没有多想，继续问道，“彻哥，明天同学会你来吗？”
万彻早前看见了班级微信群里的消息。他没有在群里说话，佯装隐身，“我……我就不来了。”
“噢——”曹然意有所指，“是因为那谁吗？”
万彻否认，“不是……”
曹然自顾自说着话，“她调回青山了。好像在这边成立了子公司，她申请来子公司上班，这样就能和她男朋……”曹然惊觉这话伤人，立即收回话题，“嗨！当我没说！”
万彻沉默不语。
曹然安慰道，“彻哥，看开点，明天同学会上就当普通朋友处呗？”
万彻拒绝得干脆，“我真不能来。你知道的，我隔那么远，没办法说回来就回来。”
反思刚才的表演过于浮夸了，万彻沉稳呼吸。
他没有向他们说起过他休假回青山的事。
“你这几年可从没参加过同学会。”曹然感慨叹息，“遗憾咯——”
曹然所遗憾的事情，万彻明白。
万彻神情恍惚。
遗憾么，和这遗憾共处了这么些岁月，已经习惯了。
结束通话后，万彻握着手机，转身，看见游敏正站在卧室门口。
他这一遭被吓得不轻，“妈你能不能发出点声响？”
“电话打完了？”游敏永远是气急败坏的表情。她拿出手机操作几下，“这女孩我让梅阿姨推给你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和她见面！”
万彻沉默了，难得地没有反驳。
快要愈合的心裂开一条缝。
他坐在床角，躬身，心不在焉地点开推荐的名片。
一张很奇特的名片，昵称叫做轻舞飞扬，头像是一朵盛开的荷花，个性签名写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万彻不禁疑惑，“这人多大？”
游敏回答，“同龄。”
万彻追问，“和你同龄还是和我同龄？”
游敏翻白眼，“和我同龄我还能推荐给你？真是废话一堆。”
万彻耸耸肩膀。他点击下一步骤，填写了添加朋友申请，再准备设置备注，“她叫什么名字？”
“等我看看信息啊。”游敏翻开与梅秀英的聊天记录，确认那女孩的名字。
“她叫古雯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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