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暗潮汹涌的夜晚
时隔九年，汤泓哲终于重新添加了古雯灵的微信。
汤泓哲邀请古雯灵共进晚餐，早早等待在学校附近。等到古雯灵上完课，汤泓哲载着古雯灵去到一家花园餐厅。两人进入玻璃小屋独立包间，私密的氛围平添一份若隐若现暧昧。
汤泓哲绅士地替古雯灵拉开座椅。待古雯灵入座，他再坐到古雯灵的对面。
“昨天的见面实在太仓促了，不够正式。”汤泓哲甚至端正了坐姿，“咕咕，好久不见。”
古雯灵微笑，“真的好久不见。”
汤泓哲似乎是完成了一项任务，放松下来，换作轻松的语调，“脚好些了吗？忘了拿药给你，药在我后备箱。”
“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睡一觉就好了。”古雯灵感觉紧张，举止不算太自在。
服务员端来菜品，讲究地一一摆置。
汤泓哲为古雯灵挑选一块法式羊排，放入墨绿餐盘，趁此机会近距离看看古雯灵，“咕咕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乖。”
古雯灵与汤泓哲客套，“你也是一样的……帅气。”
古雯灵察觉这一来一回好像商业互捧，怪尴尬，她便试图转移话题。碰巧服务员端来两杯饮品，一杯肉桂苹果气泡茶，一杯青柠石榴茉莉茶，晶莹剔透，模样惹人喜欢。
“怪好看的。”古雯灵习惯性拿起手机拍照。单拍不满意，得用手举在空中，让玻璃幕墙旁的爱迪生灯串成为背景。
古雯灵让汤泓哲帮忙，“我就拍张照，行吗？”
汤泓哲爽快应允，“你想做什么都行。”
古雯灵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汤泓哲举起饮品，任由古雯灵摆布。古雯灵小心避免触碰汤泓哲的手，只靠移动杯身来确定饮品位置。终于拍好一张照片，古雯灵熟练地进入修图环节，为发朋友圈作准备。选择滤镜、修改色温色调、增加颗粒。
最重要的步骤是磨皮，把两只手美化得白净柔美。要让兄弟变姐妹，这样才能避免产生误会。
汤泓哲将青柠石榴茉莉茶放到古雯灵身旁，“怎么样，照片满意吗？”
“满意。”古雯灵在朋友圈编辑框里点击发送，再抬头时，和汤泓哲对视。
有种惊慌的感觉。
古雯灵赶忙尝一口茉莉茶，轻呼吸，镇定自若，“对了，你昨天怎么忽然来我们学校了？”
“我爸让张校帮忙安排的，说让我来看看合唱团的钢琴老师怎么样，看看合不合适。结果碰到了那个什么薇，还挺热情。”汤泓哲苦笑，“年纪大了还单着，就会被催着到处相亲。”
古雯灵光听见三个字，还单着。心里不知怎么被刺痛一下。
想问的问题不敢问，古雯灵只能旁敲侧击，“你不是去德国了吗？什么时候回国的？”
“很早，毕业了就回国了，回上海。因为在德国那边……感情不是很顺利。”汤泓哲透过餐桌中央的复古烛台，小心观察古雯灵的反应。
古雯灵低头专心吃碳烤土豆。
汤泓哲吃一口塔克，擦去嘴角的酱汁，“你呢？生日那天没和男朋友一起过？”
古雯灵挺惊讶，“你怎么知道？”
汤泓哲笑道，“朋友圈里看到的。”
古雯灵暗自懊悔，该把朋友圈设置为仅三天可见的。她咬掉土豆酥脆的边沿，再一次小心询问，“男朋友的事……你怎么知道？”
“张校，”汤泓哲解释，“她说你不是单身。”
原来张校还不知道古雯灵已经分手了。
原来异地恋这么神奇，分手了也不被别人察觉到。
古雯灵握着刀叉，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向汤泓哲坦白分手的事？刚重逢就迫不及待告诉别人，我分手啦我是单身！好像还蛮不要脸的。
古雯灵已经过了可以不要脸的年纪。人老了，面子顶重要。
汤泓哲大胆揣摩古雯灵的心思，“难不成……你们已经分手了？”
古雯灵抬头看向汤泓哲，又迅速挪开视线，看向桌边的蓝色绣球花。好似把天空折成碎片，一片一片拼凑成浪漫的圆。
古雯灵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肯定的回答。
汤泓哲向古雯灵道歉，“不好意思，说起这么伤感的话题。”汤泓哲的伤感下隐藏着喜悦，“吃饭之后请你看电影，就当作赔罪，好不好？”
古雯灵支支吾吾，“今天……恐怕不行。小学同学约好聚一聚，约了好久才凑齐。”古雯灵已经为了汤泓哲推掉了晚餐，不能够再错过餐后聚会。
同学们也及时，黄恩宜连打两次电话来催促古雯灵。于是晚饭之后，汤泓哲便送古雯灵去往ktv。
他们行驶在绵延灿烂的江边。霓虹盘旋，江水安稳。江水拥有容纳一切的力量。经过烟棠西路，楼宇林立。琥珀黄的灯带还原了楼房的形状。
古雯灵看着楼房一角出神。车已驶过，古雯灵仍要扭头望着，多望一眼。
“看什么呢？”汤泓哲不觉得窗外的景色有什么特别之处。
古雯灵回头坐好，“没什么，随便看看。”
只是看见了万彻的家而已。
汤泓哲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咕咕好像比以前要文静许多。”
“有吗？”古雯灵自己倒没察觉。
“以前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妹妹。”汤泓哲感慨，“这样算来，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呀，真快。”古雯灵敷衍着，看着窗外。
她一直看着窗外。
汤泓哲用总控关上了副驾驶的窗户，想把古雯灵的注意力带回身边，“要和同学们玩到多久？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回家。”
“不用麻烦了，有三个同学顺路，我和他们一起回去就好。”古雯灵礼貌客套地拒绝汤泓哲，随后目视着前方。
朦胧夜色席卷大地，人间烟火缥缈而至。
本该是自由自在的夜晚。
万彻训练回来，拿起手机，刷到了古雯灵的朋友圈。
他看见了两只手举着饮品的照片。他认得那种修图方式，和曾经他们在游乐园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万彻心惊，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万彻放大照片，缩小，再放大。思绪已经混乱了，指尖不停在桌面上敲击。他翻开了电话号码，犹豫不决，眉头紧锁，胡乱地薅动他的一头板寸。
纠结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屏住呼吸，轻轻拨通了电话。
尤茜看到了来电显示，万彻，惊讶得一口黄焖鸡嚼到半途倏然停下，“什么情况？”
卢竞之凑过来看热闹，看到万彻的名字，也不免瞪大了眼睛，“快接。”
尤茜大口咽下了嘴里剩余的黄焖鸡，拿起了手机，“喂？”
“喂？尤茜。”万彻语速很慢，“你身体好些了吗？”
尤茜回答，“好些了的。”其实早就好了。
电话那头有了一阵沉默。
卢竞之努力偷听，和尤茜脸贴着脸。尤茜不舒服，把手机换到了左边。
电话里仍是安静的。
尤茜主动搭话，“那什么，上次你送那个酸奶巴旦木还挺好吃的，谢谢。”
“客气，需要的话，我再给你们寄过来。”
“不用了，上次的还没吃完。”
尤茜说完之后，没有再开口。她盯着地板，等着万彻问起他想问的人，等着听到这通电话的目的。却是又迎来了一阵安静，只听得到若有似无的呼吸。
尤茜的火气冒起来，对着空气翻白眼，“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吃饭了。”她已经努力让语气显得友善了。
“噢，好，不好意思打扰了。”万彻顺从得叫尤茜愈发觉得可恨。
他们结束了通话。
卢竞之端着黄焖鸡，顾不上吃一口，迫不及待问尤茜，“什么情况？他说什么？”
尤茜面露不悦的神色，“说了个寂寞。”
卢竞之看得出来尤茜生气了。他不敢再追问，摸出手机悄悄给万彻发消息，“兄弟，我们在家，没有和咕咕在一起。”以此提醒万彻别找错了方向。
尤茜莫名骂上一句，“胆小鬼！”吓得卢竞之赶紧藏好手机。他见尤茜愤恨不平，愁眉苦脸，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端着餐盘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吃上一口土豆。
尤茜的筷子在餐盘里捣腾，毫无目的戳上半天。忽而筷子被拍到了茶几上，留下两道油渍印记。
尤茜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古雯灵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阵。
古雯灵那时正要走进包厢，察觉到手机在包里欢快跳动，她踏进包厢的半只脚又退了出来，“喂？茜茜，怎么了？”
尤茜询问古雯灵，“你在哪儿？”
古雯灵捂着手机听筒，“在ktv，小学同学聚会。怎么了？”
古雯灵有些紧张。尤茜的声音听起来严肃认真，也难得直接打来电话，而不是发送微信。
“噢——”尤茜顿了一下，“那个谁给我打电话了，刚才打的。”
尤茜没有说出名字。很神奇，古雯灵一下就听懂了。
古雯灵站在了原地，“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问了问我身体好了没有，酸奶巴旦木还够不够吃。就这些。”
“噢……”
古雯灵感觉有一块石头压了下来。那他有没有问起我？古雯灵不敢问出这句话。她猜得到答案。如果有的话，尤茜会告诉她的，用不着问。
尤茜于心不忍。她也想问问古雯灵万彻有没有给她打电话，但是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问。
“他应该就是随便打打电话吧，没有其他意思。”尤茜后悔了。这种只有半截的事情，她就不该告诉古雯灵，“算了，不要多想了，听话，你好好玩，玩开心。”
“嗯，好。”
一名服务生端着果盘走来。古雯灵挡住了通道，连忙挪步避让。古雯灵握紧了手机，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大厅。才意识到走反了方向，便又原路返回。
包厢的门总是推开又合拢。有同学在催促古雯灵，“迟到的人要先表演一首歌。”举着麦克风邀古雯灵赶紧参与其中。
古雯灵放下了斜挎包。最后再看一眼手机。平静如常。她狠心将手机塞进了包中。
古雯灵和黄恩宜合唱了两首歌。虽然台下的人在聊天、玩手机、摇骰子，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女孩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中。
第二首歌唱完最后一句，一个男生迫不及待抢夺麦克风。另一女生和男生对骂几句，风风火火。
古雯灵笑着退出争斗，走回沙发角落，习惯性拿出手机来。
屏幕上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万彻。
心脏猛烈跳动一下。
古雯灵眼花，看文字有重影。碰到荧幕前男生在拼尽全力飙高音，费劲得叫听的人也缺氧。古雯灵索性握紧手机，快速溜出了包厢。
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
人们闲适散步，享受江景晚风。一个女子牵着一只博美路过，博美热情高昂，冲着古雯灵一阵吠叫。古雯灵被吓一跳。混沌的心被咬成碎片，漂浮在胸腔里。
“包包，叫什么！”女子拉扯着博美走远了。
古雯灵坐到藤椅上，正对着江面。她盯着手机出神。屏幕变暗淡了，她就立马点亮屏幕，循环往复。
一只马卡龙粉气球被风吹起。小女孩跑动着，伸手拽住了香槟色丝带。
古雯灵抬头，又埋下了头。点开通讯录，点开万彻两个字。犹豫良久，终于摁下了拨打按键。
响起一声嘟——屏住呼吸。嘟声结束，呼一口气。响起下一声嘟——屏住呼吸。
原来呼吸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古雯灵攥紧了拳头，大拇指指腹在中指指节上摩挲。煎熬。
嘟声响了很多次。没有人接听。通话自动结束。
古雯灵莫名感觉到安慰。她正好打了退堂鼓，正好不想要面对现实。古雯灵放轻松，靠在了椅背上，自由自在地喘气。
电话铃声却又在这一刻响起。她看见了他的名字。
原本松懈的心重回紧张的状态。重影来了，眼花缭乱。捺不住铃声一直响，古雯灵鼓起勇气，按下了绿色的接听按钮。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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