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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屋漏偏逢连阴雨 内扰外困遭人欺


【05

        地平线上凝重的雾气团团袭来,向天空弥漫、升腾。

        太阳收起它的光芒,夹着尾巴逃跑了。

        七八个孩子潜伏在老槐树七扭八歪的枝桠上。

        金虎像个哨兵趴在一个粗大的树杈上,注视着李金莲家的大门口。他发现金平一出家门口,就立刻招呼其他的孩子,“那小王八蛋儿出来了,一二,开始!……”

        那群孩子在金虎的带领下,齐声高喊着预先准备好的“台词”,冲着金平一遍又一遍地叫骂。

        孩子们的叫骂像一瓢污水冷不丁地泼到金平的身上,让他猝不及防,狼狈不堪。他感到十分委屈和迷茫。

        “你们凭什么骂人?”金平仰望着趴在树杈上的那群孩子,“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金虎第一个从老槐树上跳下来,“凭你家是个窑子窝,窝里添了个私孩子。”金虎凑到金平的跟前,气势汹汹的用手指着金平的脑门儿,“小杂种,你说凭什么骂人?老子不但骂你,老子还想揍你呢!”

        “虎子,别给他废话,揍了他再说!”

        “对,揍他!”

        ……

        几个孩子像猴子一样,劈里啪啦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从老槐树上跳下来,虎视眈眈的向着金平包围过去。

        那一副副稚嫩而又“爱憎分明”的面孔,燃烧着一个个十分嚣张的气焰。火药味儿相互传染,彼此推波助澜。瞬间形成了一种不把金平揍扁绝不罢休的阵势,把金平逼得节节败退。

        “再后退几步就到了俺自己的家门口了,他们欺负俺都欺负到家门上来了。俺那久病在家的娘正在伺候一个刚出生的小弟弟,娘能经得住这群野小子的折腾吗?俺不能再退了,俺也无法再退了。可是,俺一个人又怎么对付得了他们这样一群人呢?”金平的心里乱糟糟的,他望了望天空,几片树叶砸在他的头上,他暗暗叫苦,“老天爷啊,平常俺娘没少了给你烧香磕头啊,这种时候,你能派谁来帮帮俺呐?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汪汪成两片涨水的湖。

        “想干嘛你们这群猴崽子,凶儿吧唧的想打架啊?瞧你们刚才叫骂的多难听啊,真不嫌寒碜!你们家的大人是怎么教训你们的?小小的年纪竟然这么出口伤人,如此恶毒。现在又想联起手来欺负人家,人家老实巴交的孩子是招着你们了,还是惹着你们了?你们骑到人家的脖子上拉屎也就算了,还想让人家吃了,真是太没有王法了!金虎,就数你这个小兔羔子闹腾的欢,是你挑的头吧?”金力边走边数落。

        金虎向着说话的那边瞟过去一对白眼珠子,愤愤不服。

        “看什么看,用这种眼神儿瞧着俺,你还觉得不服气是吧?回家去问问你娘刘淑红,知道不知道俺金力是干什么的?你也满嘴是牙的了,也分得清子鼠寅卯了,还不赶快领着这帮野小子滚蛋,找挨打呀?”一种低沉沙哑却无比威严的声音从胡同那端传来,一个花白胡子老头站在他们面前。

        “老村长来了,快跑、快跑哇!”那几个孩子一边用怯懦的眼神儿瞅着金力,一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金虎。

        金虎见状,慌忙招呼那群孩子,“你们快跑吧,别管俺!”他回头望了金平一眼,“今天算你小瘪三儿走运!”随之,溜之大吉。

        “大爷!”金平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像那片湖里泛滥的洪水。

        那是委屈的泪水。那是感激的泪水。

        “没事了孩子,那群猴崽子已经跑光啦!”金力瞅着那群孩子的背影,“去吧孩子,你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吧!估计他们不敢再回来了。”

        【06

        金平习惯地站在了叔叔金不为家里屋的门口。

        心里仍在扑通扑通的打着小鼓。

        潮湿的眼睛怯生生地向里面张望。

        一张古老的饭桌摆放在炕上。上面的大碗粘粥和黄灿灿的窝窝头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盘炒白菜泛着淡淡的油珠儿。

        一股饭菜的香味儿钻入金平的鼻孔。

        金平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

        爷爷光着脚丫子蹲在炕上,守在饭桌旁,呼哧呼哧地抽着旱烟袋。他用眼角扫了金平一眼,头没动、眼没抬,表情呆板,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金平的存在。瞬间,爷爷皱了皱眉头,随之,没好气儿地将手里的烟袋锅在窗台上“啪啪”地磕了磕。窗台上立刻留下一小堆儿燃烧未尽的旱烟碎片。

        冷风,分别在里屋的门口和窗户的缝隙里刮过来,形成了一股强烈的对流。在它的作用下,那旱烟碎片一明一暗、冒着青烟,炝得爷爷一阵儿咳嗽。

        “爷爷……烟灰没灭,炝人。”

        爷爷没有回应。只见那只烟袋杆在爷爷的手中迟疑了一下,随即又将它别在了棉袄外的腰绳上。接着,爷爷将身子往饭桌前挪了挪,搓了搓干裂的大手。然后,他一手端起大碗,一手拿起窝窝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叔叔和婶子面对面地坐在炕沿儿上,用眼的余光盯着爷爷的动作,又彼此望了望,在前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他们跟着爷爷的节拍相继端起了饭碗。

        只要爷爷在家里吃饭,只有爷爷动了筷子,叔叔和婶子才能动筷子,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叔叔、婶子和爷爷一样,都在默默的吃饭,谁也没有看金平一眼,更没有礼让的意思。

        爷爷和叔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婶子的面部表情变得古古怪怪。

        空气凝滞了。

        眼前的情景像是无声的电影,又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这种场面,让从小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的金平,感到了陌生,感到了意外和茫然。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显得那么漫长,煎熬着金平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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