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你问京城里未出阁的姑娘最想嫁的人是谁，除去想当皇后和太子妃的，十个里有六个都会说北平候，方纵游。
听说当今圣上几次为他指婚都没成，方小侯爷打马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出身高贵又长得好看还不爱摆架子，上至高官贵女，下至平民百姓都觉得自己有机会。
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便是他似乎对谁都懒懒散散不甚在意。
方小侯爷越是不在意，便总有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值得他在意的人。京城花魁楚小小便是之一。小侯爷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佳迹传遍了京城，让楚小小觉得自己就是那一个有缘人。
小侯爷无门第之介，待她如朋友知己，与她谈论文词故人，不吝嘉赏。可自从有一天，说不来，便再也不来了，甚至送去的请帖也被拒之退回。
楚小小愁绪万千，思前想后，莫非是那日他说了段将军的几句不是？可段氏案明明是小侯爷自己督办的，她只是顺着夸贬了几句罢了。
楚小小这一愁，便是小半年，人都老了几岁。等到新花魁上任，也没能见着小侯爷求证一回。
楚小小落寞了，其他姑娘们的心便活络了许多。不过近些日子，又有传闻西坊有一神秘女人，十分得小侯爷青睐。
有多青睐？听说这个女人的起居都由小侯爷的近卫照料，娇贵得很。
此时，岑宁打了个喷嚏，古怪地盯着捧着满怀鲜花的暗卫。
“侯爷今日率军巡城，见木芙蓉开得漂亮，命属下特地送来。”
“多谢厚爱，我花粉过敏。”
次日。
“侯爷本想邀姑娘一同赏花，又想起姑娘对花粉过敏，差人对花赋诗一曲，借以与姑娘共赏之。”
“……”
不得不说方小侯爷恶心人有一手，岑宁目前已经发展到，去菜市场买菜必会被二十个人围观的程度。她看着门边堆积如小山的请帖，面无表情道：“你们侯爷没必要这么小气吧，他命你送到什么时候？”
“回姑娘，本月底。”
岑宁点点头，今日已经是二十五号，至多还有五天。
“下月便由其他人轮值了。”
“……”
打断二人谈话的，是一顶流苏暗花的官轿。官轿上下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粉粉嫩嫩十分招人喜爱。
小姑娘一下车，行了个礼，甜甜道：“奴婢碧束，奉竹阳郡主之命特地来接岑姑娘。”
岑宁听言愣了愣神，实在是没想起来自己与竹阳郡主有什么约会。倒是一旁的暗卫低声道：“今日是竹阳郡主的生辰。”
岑宁用眼神询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只可惜，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
竹阳郡主信佛，每到生辰便在城外广施善粥，今年也不例外。
前些时候凉州水患，来了不少难民，今日也有许多小姐都领了自家仆人来施粥。一来竹阳郡主是太后最喜欢的孙辈，想要借机套郡主近乎的人不少。二来今年是由方小侯爷率领城中禁军在一旁维护秩序，听说太后又动了替小侯爷选妃的心思。
岑宁下马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施粥台下，乌泱泱的一片难民，大多面黄肌瘦。
施粥台上，本是寿星的竹阳郡主反倒是最朴素，其余众小姐个个极尽浮华之能事，锦缎拖地环佩叮当，仿佛在选秀。
岑宁腹诽，“啧，难怪要禁军坐镇，确实非得暴/乱不可。”
碧束领着岑宁穿过人群，来到竹阳郡主跟前。
岑宁行了个礼，取出一张薄薄的方子交由碧束呈上，“请郡主安，先师年轻时与妄空大师私交甚笃，此茶饮方子是妄空大师亲自配的，赠与郡主，当做生辰薄礼。”
妄空大师是本朝有名的高僧，竹阳郡主年弱时多病，由太后亲自去守清寺祈福，竹阳郡主的乳名云烛，便是由妄空大师亲自取的。可惜妄空大师云游四海，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竹阳郡主听言，连忙将岑宁扶起，连带着神情都温柔了许多。见岑宁穿得朴素干练，举止大方，竹阳郡主眼神里又添了几分欣赏。
“令婉，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认识宁姑娘吗，把人请来了，还不快过来。”
竹阳郡主话一出，岑宁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拉她来这里。孟令婉，本朝宰相家的嫡女，上一世小侯爷的正妃。
只见孟令婉远远地答应了一声放下了粥勺，她一身素白便服，袖口轻轻扎起，面若芙蓉，白净的额头上渗出几滴晶莹的汗珠，任谁看了都喜欢。也难怪上一世太后赐婚，小侯爷没找什么借口的应允下来了。
只可惜，孟令婉毕竟年轻，失望的表情收得晚了些，被岑宁一字不落的看在了眼里。
上一世，她便时常吃这些个闷头亏。
修将军府的大小姐修凌厌，明艳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修将军家二小姐修岑宁，幼时流落民间，十岁才被人寻回来，优柔软弱没什么脾气。大小姐名声在外，容易惹人嫉恨。旁人不敢拿大小姐如何，便时常捉弄修岑宁。
那年也是竹阳郡主的生辰宴，她只当是皇家家宴，唯恐怠慢，一身盛装华服乘车赶来。到了此地才发觉是施粥席，满朋满座皆素衣，唯她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又或者击鼓传花，故意传到她的手上，起哄让她表演诗词歌舞，又戏谑她品味粗俗。
过了好些时候，岑宁才熟记了本朝高官贵胄的生平喜好，诗词文墨歌舞弦乐多少也学了些，甚至以防万一，她还苦练了修家刀法。
上辈子，她是十分羡慕修凌厌的，那些无聊的宴会，她想不去便一句话回绝。遇见出言顶撞之人，她便甩着鞭子抽回去，将门虎女从不忍让委屈自己。真好。
“岑姑娘，早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啦。”孟令婉擦了擦汗，语气亲昵，丝毫没有相府千金的架子。
“民女岑宁，见过孟小姐。”岑宁略行了个小礼。
孟令婉连忙来扶，一不小心碰翻了岑宁带来的食盒竹盖，食盒里装着些粗茶咸菜，和一桶清水稀粥。
孟令婉连忙道歉，身旁的小丫鬟将竹盖捡起，呀的一声，蹙眉道：“宁姑娘有所不知，今日不是普通布施，是借着郡主的名义广结善缘，这些可怜人一年也就盼着这一天能吃点好的，您带的这些实在是……”
实在是寒酸了些。
不一会儿，这点小动静就惹来了四处的目光，岑宁不用转头都能猜到他们脸上等不及看笑话的神态。
竹阳郡主刚想出口解围，便听岑宁笑道：“今年凉州城水患，城外难民多是凉州而来，不是本地穷苦人家。”
岑宁环顾四周，各家的布施台上油鸡烧鸭白面米饭香气宜人。
“布施丰盛，虽彰显了各家善意，却并非好事。别说是难民，就是城里的普通人家也难得吃上如此丰盛的一顿。如此一来，身披旧裳冒充难民的普通人一多，真正的难民恐怕难以得到救济。”
仔细一看，人群中的确有许多气色红润体格健壮不似难民之人，孟令婉连忙责备了丫鬟一声，转而赔礼道：“今日一见，岑姑娘果然心思细腻。下人不懂事，妹妹千万莫怪。”
“孟小姐，言重了。”岑宁甩甩肩膀，自家院子里加上自己总共也就三个人，阿婆年迈，江团啥都不会，算作劳动力的只有自己一个。光煮桶粥肩膀就酸得抬不起来，再想做出些花来也实在是没那能力。
“阿九，你去分粥吧。”岑宁十分自然地吩咐道，“遇见白白胖胖还来领粥的，直接拎出去丢远点。”
阿九便是那个每天送花送诗送糕点的暗卫，今日是岑宁的临时工。
孟令婉到此刻方才终于变了脸色。方侯府下设暗卫十八名，各个身怀绝技来去无影，皆直接听命于小侯爷。
在孟令婉小时候，父亲带着她一同去北平侯府赴宴，席间她缠着方纵游玩耍，方纵游烦了便命一名暗卫陪她。老候夫人见着便笑言，小令婉使唤得动暗卫，看来长大以后是要做侯府夫人的。
莫非……莫非传闻是真的……？
孟令婉远远地瞧了一眼，方纵游在远处领兵，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往这一头望上一眼。孟令婉定了定神，相国配侯府，在这京城里是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门当户对的人的。
前有楚小小后有岑宁，方纵游总不会当真要动心于一个民女。
岑宁见孟令婉频频远望，也顺着她目光望了一眼。
便瞧见方纵游一身玄色轻甲跨坐于马上，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似平日里懒散的模样。
近日关于她与小侯爷的流言蜚语不少，但说实话，这还是两人继中秋节一别后，第二次见面。
岑宁招呼了一声阿九，想要上前去与方小侯爷讲和，却被孟令婉拦下。
“岑姑娘，方哥哥正在当值，是不能与旁人闲谈的。”
岑宁点点头，“那等回头再说吧。”
此时吃食差不多分发完毕，孟令婉换了衣裳，一身新绿色薄纱广袖很是好看。
“今天郡主生辰，等布施过后，方哥哥与我还要进宫赴晚宴。若是岑姑娘有什么急事，不妨交予令婉转告。”
岑宁犹豫了一会，“倒也没什么大事。劳烦孟小姐美言几句，就说岑宁多谢方小侯爷近日关照，上次是岑宁鲁莽，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在派人送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了。”
“乱七八糟？”
岑宁用眼神指了指远处的阿九，“堂堂一个暗卫，整天不是买包子就是送菜的。”
孟令婉脸色微变，一旁的小丫鬟，插嘴怒嗔道：“岑姑娘，我家小姐处处礼让于你，你这是要蹬鼻子上脸，在正主面前示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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