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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崔琤被他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住一起?”

        李澹用锦帕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温声道:“不是你说蓬莱殿夜间有响动,我才请道士与僧人来做法事的吗?”

        她怔在了原处,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蓬莱殿?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二哥。”

        他用手掌抚过她的脸庞和额头,最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他没撬开她的唇瓣,但她就是觉得冷香的寒意经由这个吻一直蔓延她的心魂深处。

        崔琤的指尖冰冷,她颤抖着推开了李澹。

        她甚至没有穿鞋袜,就这样光裸着双足,急匆匆地小步跑到了窗边。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深红色的宫墙与丹墀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里的确是紫宸殿,但更令她感到恐惧和怪诞的是殿外的暮春之景。

        昨日才刚刚下过大雪,纵是她昏睡了再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暮春。

        一个悚然的念头忽然闪过,崔琤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她难道是又回来了吗?

        她如坠冰窟,扶着窗沿的手也失了气力,身子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下滑。

        李澹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怎么了?令令。”他温柔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崔琤忽然在他的怀中疯狂挣扎了起来,她带着哭腔说道:“放开我,李澹。”

        他身形高挑,迈的步子也大,径直将她抱回了床帐里。

        “冷静一下,令令。”他拉下幔帐轻声道。

        厚重的深色床幔将光明尽数隔绝,瞬时营造出一处黑暗幽闭的空间来。

        李澹熟稔地从床边的暗格取出一支瓷瓶,拈起一粒药丸有些强硬地喂进了她的口中。

        两根冰凉的手指探进了她的唇舌深处,几乎是逼着她咽了下去。

        那药丸带着淡淡的兰花清香,并不苦涩且入口即化,大抵是有安神的功效。

        崔琤当即就重重地咬上了他的手指,血锈的苦涩味道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她用手指抿了下唇瓣,本就湿红的朱唇平添了一抹妖异之色。

        “该冷静的是你。”她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声说道。

        她抓住他雪青色的衣袖,摇晃着直起身子,在他耳边柔声道:“你疯了,李澹,”

        下一瞬崔琤便失去了意识。

        李澹揽住她的腰身,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搂抱着她,他凝神看向手指上的滴血咬痕,非但没生出愠色,反倒像是极为满足。

        姑娘的面容介于少女和女子之间,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散发着甜腻的馨香。

        她身上的甜香淡淡的,却又很是顽固,即便穿着他的衣衫时也依然清甜。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她少年时的模样,但当看见她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

        李澹轻轻地解开她的领口,当看见她肩头的痕印时他的神情倏然变得难看起来。

        那张俊美的面容看不出方才的温雅模样,而是带着几分偏执的戾气。

        “是谁伤了你?”他碰了下那浅浅的伤痕,“上次还没有的。”

        崔琤再度苏醒时已经是傍晚,她慢慢地睁开眼,坐直身子后将帷帐拉开。

        她抱着一团锦被,像个稚童般无措地凝视着殿中的景物。

        为了让她在紫宸殿住得舒心,李澹添置了许多新的物什,连盛放花束的瓷瓶都是她喜欢的色泽。

        可这里布置得再精致、再合她的心意,也掩盖不了这是间囚笼的事实。

        崔琤抚上心口,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华美的宫室压抑死寂,比之监牢还要让她反感。

        她本是可以忍受孤寂的深宫生活的,现今她却片刻都不愿再待下去。

        她轻轻地从床榻上下来,分明没弄出一点响动,但李澹还是旋即从外间走了进来。

        “醒了?”他笑着说道。

        他的手指上的伤处已经结痂,看着有几分的骇人。

        崔琤迷惘地想到她只是咬了一下,怎会这样严重?

        李澹注意到她的目光,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不碍事的。”

        她坐在他的腿上,任他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用完了晚膳。

        她始终沉默地靠在他的肩头,就像个瓷娃娃般安静乖巧,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挣动。

        崔琤向来嗜睡,尽管已经睡了一整个白日,沐浴过后又困倦了起来。

        临睡前,李澹轻声问她:“你不高兴吗?令令。”

        她低垂着眸子,倦怠地将手搭在了眼前。

        “我让端宁进宫来看看你,好吗?”他温声说道,“你小时候她就与你最亲近。”

        他的言辞克制,声音轻缓,可她却听出了胁迫之意。

        崔琤当即坐了起来,她眼中闪烁着微光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身子紧绷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弦。

        两人视线撞上的瞬间,李澹便察觉到她的紧张。

        “令令不愿就算了。”他紧忙将她抱住。

        他将她揽在怀里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抱歉地说道:“往后我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全都听令令的。”

        崔琤抬起头,眼眸湿漉漉的:“那你能放了我吗?”

        李澹哑然失笑:“你是我的皇后,令令。”

        他碰了碰指骨的伤处,轻声道:“既是明媒正娶,何来放过一说?”

        他微微偏过头错开了她的视线,然而下一瞬利刃出鞘的声响打破了宫室的沉寂。

        崔琤利落地抽出他腰间的短匕,向着他的腹部刺去。

        被掐住手腕的瞬间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刀刃抵在他的衣上,再快转瞬的功夫就能刺进去。

        李澹将短匕掷在地上,锋利的刀刃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她的反抗被轻易地压制,连呼救的声音都被扼制在了喉间。

        帝王的威压瞬间向她袭来,当手腕被用红绸绑住时,崔琤突然又哭了出来。

        李澹眼中的戾色在见到她的泪水后迅速地消弭了,他细细地擦拭过她的脸庞和眼尾,心中不由地泛起一片柔情。

        她的眼尾湿红,哭过以后那颗红色小痣更加灼灼,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瞳。

        “哭什么?”他像个真正的兄长般说道。

        他状似妥协地说道:“过几日我们就出宫一趟,好吗?”

        李澹将她方才的大胆行径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些天政事繁忙,没能照顾到令令的心情,是我的不是。”

        “今日我令人将先前放在郇王府的书都搬了过来,令令若是无事可以翻看一二。”他温声道,“如果觉得没趣,我再令人寻些话本来。”

        崔琤的花容失色,她刚刚哭过,现在连情绪都掩饰不住。

        那日她就是在李澹为她寻书时,她发现了那个真相。

        十年前没来得及看的书,竟在十年后看到了。

        崔琤心中混乱得厉害,她陡然发现她根本分不清前世与今生。

        难道重生时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梦吗?

        她根本没有回到过去,也是自始至终她都不过是笼中的鸟雀,连伸展羽翼的片刻时光也仅是幻想。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李澹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他控制着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连为她拢干湿发的琐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无形之中也限制了她的思想,让她无暇思考且渐渐地失掉了自我,只能完全地依附着他,以至于她最后连丝毫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崔琤倏然灵光一闪,她柔声道:“可以让嫡姐来看看我吗?”

        她故意做出局促的姿态,手指也绞在了一起。

        如果她方才没有要刺杀李澹,这个神情会更有说服力些。

        他冷淡地说道:“令令友爱,可章懿太子妃重疾缠身,恐怕无法前来。”

        崔琤甚至从他的眼中瞧出一丝厌烦,好像提起这个人他就会变得不快一样。

        李澹的谎话太多,导致她现在都没完全搞清楚他先前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重生后的他的确是爱她的,但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她,又是因何爱上的她。

        眼前的人就像个清醒的疯子,不择手段、阴鸷偏执。

        他一意将她囚在身边,甚至不肯让宫人和内侍多看她一眼。

        他只有一个长处,便是诚信。

        几日后坐上出宫的马车时,崔琤都还是恍惚的,她掀开帘子看车驾外的浮光掠影,心神一阵阵地荡漾。

        还没看够李澹又将她拉了回来,她的后脑紧贴在他的胸前,凛冽的冷香顺着她的鼻间一直蔓入肺腑,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除了将她的衣物也熏染上冷香外,他几乎使了一切法子让她的身边充斥着冷香的气息。

        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有什么使人成瘾的功效了。

        初夏的夜风暖意醺醺,隔着面纱崔琤都能闻嗅到冰糖葫芦的酸甜香气。

        难得的自由让她有些茫然,催促李澹去买后她突然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的面前。

        她只是看了一眼,那人便笑道:“姑娘想要算什么?”

        “不。”崔琤摇了摇头,“我没有带银钱。”

        这话当不得真,单看这姑娘的气度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大抵是跟着兄长偷跑出来玩的富家小姐。

        算命先生将签筒推到了她的面前,“不妨事,姑娘可以随意抽一根签,在下就当攒些善缘了。”

        “姑娘想求什么?”他晃了晃签筒。

        她鬼使神差地说道:“姻缘。”

        两根葱白的纤纤玉指拈起了一根竹签,正是:下下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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