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
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年，慕容玉收到木家传来的消息，太皇太后病重，恐已无力回天。
初初收到消息时，慕容玉愣了好久，都没能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太皇太后，那个辅佐三代帝王，建昭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在走过一百来个年头后，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沉默了很久，慕容玉才开始动身，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先去了一趟绵山。
这三年来，他一直走南闯北，领略了建昭的大好河山，也曾去到过绵山，碰到了在那里定居的施礼和沈错夫妻俩，之后有时间，他也会来这边和这两人坐一坐，聊一聊遇见的风景趣事。
他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太皇太后一定会想要见一见施礼这个流落在外的重孙的。
来到山谷，熟练的穿过阵法，进入到山谷里面。
一进入山谷，就看见了桃花树下舞剑的夫妻二人，慕容玉也没打扰他们，就静静的站着，看着两人整齐划一的动作。
这样的场景，三年来，他其实见过很多次，第一次看见时，施礼挥剑的动作还很生涩，但如今，他已经能够流畅的使出精妙绝伦的剑招了。
他的天赋实在是好得令人嫉妒。
看着如今挥剑宛若翩鸿的施礼，谁又能想到，在三年前，他还是一个一步三喘，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呢？
一套剑招结束，二人停下动作，朝他这边看来，慕容玉也收敛了感叹，朝着他们走过去。
“怎么又来了？”
这个又字用的，可以听出这人对他的到来有多不欢迎了。
自从他身体好了之后，人也是越来越幼稚了。
“反正不是来看你的。”优雅的挑了挑眉，慕容玉转眼看向了笑眯眯的沈错，“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容忍他这么幼稚的？”
施礼不满的皱眉，一手搭在了沈错腰间，将人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怀中，警告性的瞪着慕容玉。
沈错拍了拍施礼的手，两手一摊，笑容有些无奈又宠溺：“那能怎么办呢，自己惯出来的，跪着也要忍下去啊！”
施礼那有些臭的脸色，瞬间变得神采飞扬，再看向慕容玉的眼神里，含着明晃晃的得意与骄傲。
看得慕容玉一阵牙酸，他也是闲的，明知这两人的尿性，还要来找虐。
“行了，别秀了，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送送太皇太后，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皇祖母。”
秀这个说法，还是这些年和沈错越来越熟悉以后，从她那里学来的，虽有些奇奇怪怪，但他觉得还贴切。
没和他们寒暄太久，慕容玉直接说明了来意。
施礼骄傲的脸色缓缓收敛，遥遥看了眼北方的天空，沈错也没再插科打诨，有些担忧的看向施礼。
太皇太后和施礼的交集虽然不深，但她也算是在施礼过去十几年里，为数不多的对他抱有单纯的善意，不带任何目的的帮过他一把的长辈了。
施礼没沉默太久，注意到沈错的担忧，安抚的回视了她一眼。
“那就去送一送吧。”
曾经的他被病痛折磨，被仇恨遮蔽，忘了看看周围的风景，这些年偶尔回首往事，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所有皇宫中的人，都那么的面目可憎。
至少当年的太皇太后，即便不知道他的身世，也还是对他伸出了援手，把他送到了周仲谨身边。
若非如此，神医周仲谨，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救治一个素不相识，挣扎在死亡边缘，不知姓名的孩童呢。
既然决定要去送太皇太后一程，沈错便也不耽搁，立马让清岚收拾了东西。
当天，他们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一次，同行的只有他们三人，清风和清岚被留在山谷中看家了，三人轻装快马上路，一路疾驰，半个月的路程，只花了五天的时间，就抵达了青山寺。
“皇祖母厌倦了皇宫的生活，不同意回宫治病，皇上也没办法，只得派了太医过来青山寺守着。”
说起来，太皇太后的夫君，岚帝是个深情的，即便后来从始祖皇手上接过了皇位，也没再扩充后宫，一生就只有太皇太后一个妻子，后来他的儿子虽不像岚帝一般，一生只娶一妻，但后宫也没那么混乱。
还是先皇，也就是慕容玉和施礼的父亲继位后，广招后宫，才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甚至害死了慕容玉的母后，这才让太皇太后在晚年经历了一次宫斗的苦。
施礼颔首，对此没什么意见，几人拜访过住持，便随着小沙弥去了太皇太后居住的院落。
他们见到太皇太后时，她的头发都已经干枯，脸颊凹陷，面色蜡黄，额间的皱纹都深邃了许多，一双清亮的眼，也没了往日的身材，陷入了混沌中。
这与三年前他们见到的那个，年纪虽大，却依旧精气神很足的老太太简直大相径庭。
岁月终究还是没有优待她，在她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一路上都表现得洒脱傲然，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的慕容玉，也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抛下了施礼与沈错，挥开围着的太医，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太皇太后的床边，颤抖着手，握上了太皇太后那只瘦得都能看见骨头的手。
“皇祖母，阿玉回来了，您看，阿玉带了谁来看您？”
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藏起来的哽咽，听得旁人心里酸涩。
太皇太后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梗咽，一如往日般，抬起手轻轻盖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好孩子，回来就好。”
她的声音沙哑粗粝，就像是老旧的机器一般，只听着，就让人心底发凉，但她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费力的抬起眼眸，看向门口。
许是再辨认，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她都只盯着施礼看，一言不发。
沈错看着陷入沉默中的施礼，轻轻推了推，在施礼看过来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施礼抿唇，最终还是松开了沈错的手，往太皇太后身边过去，在慕容玉身边蹲下，仰着脸凑近了床上这位老妪，让她能更加清楚得看见他的模样。
太皇太后也终于有了反应，混沌的眼，流下一滴清泪，那平静的声音，也终于有了颤抖：“是你啊，你也来了，真好。”
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抬起来去触碰施礼，只是又朝着沈错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这是阿错吧，你们都是好孩子。”
沈错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种时候，太皇太后居然会点到她，但她也没愣多久，沉默的走上前：“嗯，是我，如今阿玉和我们都回来了，您可要好好养着身体才是。”
太皇太后却只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有难过，有惆怅，有怀念，也有释怀，多种情绪交织，让人看得心酸。
“若姐姐还活着，或许她也该是如你一般潇洒恣意的吧，哀家活得够久了，如今江山稳固，也该去见姐姐了，她也该等急了。”
他们都不知道太皇太后口中的姐姐是谁，但太皇太后再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
除了在旁侍奉的太医，慕容玉施礼几人，都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处理后续事宜。
太皇太后是寿终正寝的，也是喜丧，除了她出殡那日声势浩大之外，倒是没过多的影响到国民。
施礼和沈错只远远的松了她一程，没在京城露面，目送太皇太后入皇陵之后，两人再次离开京城，回到了绵山，没去见任何人。
慕容玺等人虽知道他们二人回来了一趟，却也没见到这两人，就连柳相宜，都是他们离开后，才从慕容玺口中得知他们回来过一趟。
对此，柳相宜其实是难过的，他不明白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连他，施礼都要避而不见，其实他大概也是明白的，他如今算是慕容玺的近臣，施礼该是不想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的。
施礼他们走了，慕容玉也没久留，顺利安葬了太皇太后，去了一趟柳府，给柳相宜带去了一封书信，之后也跟着离开了。
至于木家，木老将军早在两年前便已经离世，木老将军离开后，他便和木家断了联系。
倒也不是当真要和木家老死不相往来，只不过，他身份尴尬，即使他无心皇位，但上位者本就多疑，他还是该和木家保持距离，这才是对木家好。
木老将军离开前，曾要给他说一门亲事，却被他拒绝了。
他很喜欢如今这种闲云野鹤，逍遥于世的生活，从未想过娶妻生子，给自己多几份没什么必要的担子。
更何况，再见过了施礼和沈错之间的感情，接触了沈错这样洒脱自信的女子后，他实在是无法再去找一个不如沈错的人，来与自己朝夕相对。
也不是说他对沈错有什么非分之想，用沈错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因为见过最好的，所以无法选择将就。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遇见那个令他心动，愿意与之相携一生的人，但至少不是现在。
对于现在的他，只想走遍天下，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有事没事就去绵山，逗一逗施礼，给他们夫妻制造点小矛盾。
好茶需要慢慢品。
属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并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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