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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伤心桥下春波绿


又是一年五月五,门悬艾草臂挂丝,菖蒲饮终日。

        而在秀峰之上,家家户户结伴游,见流水潺潺,澈可见底,鱼翔其中,稍纵即逝。

        周诵随意坐倒,一手持麈尾,一手端漆杯,笑看山光鸟性。而在他身边陪坐着一名貌美女子,胸前横团扇,裙散如伞落入草地,恍如一体。突然纤纤五指取走周诵的酒杯,朝那边努努嘴道:“裴郎为何兴致不高?”

        往昔裴铎立身山林,都是神采飞扬,道是陶情适性的最好去处。今日却眉凝目冷,兴致淡淡,似有心事萦怀。

        穆晖兄弟亦有所察觉,回到周诵坐处问道:“不是说请得新明府前来,怎么还不见人?”

        离日阳初照已过了一个时辰,青壮男女来来往往,却无他们音信。周诵懒懒道:“明府日理万机,怎比得你我闲人。”原是兰水虽多水道,却都狭窄,因此不做龙舟竞渡之事,犹效清明踏春,偕亲伴友同游。因有明月赠礼,一来一往,周诵便下帖相请。

        话未尽就听身后有人轻声笑骂道:“背后道人长短可非君子所为。”

        裴铎蓦地听到她的声音,不由急转过身来,见果然是明月盛装而来。腰间佩玉,鬓边簪钗,红裳相衬,更增娇艳,心中瞬时一喜。却又见红裳缘绿边,那两指宽的绿意恰和杜知廉绿衫如出一辙,脸色稍稍一变,却不让人发现,仍走上前来谢道:“多谢摇光割爱,我极为喜欢那对白玉春柳。”

        明月闻言笑道:“当日初见面,就觉郎君濯如春柳,以此物赠郎君正如锦上添花……”

        不妨周诵突然打断道:“今日见到杜县尉,方知人靠衣装这句话在理。”

        杜知廉所着新衫正是青萝数日前送来,和他往日布衣的确天差地别。此时听了周诵的话,心知他在奚落自己,本该如常不在意不去辩白,又恐明月多心错赠衣裳,一时脸飘红云,瞪着他不发一言。

        虽不知他二人间有何嫌隙,但杜知廉甫来,周诵的视线就未离过,麈尾缓缓摇动,眼中意味深长,见明月清眸转来才倏忽移开,对着天色浮云,神情淡然。

        忽然一声笑打破窘境,却是周诵身旁的女子举扇掩笑,露出眼尾一抹飘红。见明月投递视线,才将团扇移开露出全貌,一双含睇目,两道柳叶眉,头挽斜髻,浓施脂粉,胭脂点绛唇,看上去应有二十七八的年纪。

        “杜县尉,叔度说话轻狂,你不要和他计较。”声音如石上清泉流过,闻之动听。女子对着杜知廉软言相慰,又推推和自己耳鬓厮磨的周诵,周诵不情不愿轻轻一哼,才算放过。因她常伴周诵左右,两人同出同入已久,兰水无人不识,大多半妒半羡。杜知廉几次逢她解围,此番仍是颔首谢过。

        见明月好奇,裴铎为她介绍道:“这是秾华楼的燕燕。”说完又悔地咬舌,生怕明月误会几人亲近。燕燕看他局促,忍不住在周诵耳边私语,两人毫不避讳贴的极近,目光从眼前三人衣裙上一一溜过,暗自生笑。

        明月兀自打量,她从未和风尘女子结交,心中尤想燕燕风情的确与众不同,不知何故沦落。趁她坐下,燕燕斟满酒杯起身送至她面前,微微一笑:“今日得见明府,是燕燕之幸。”她在风尘多年,说话行事常带媚态,虽非故意,到底让人敬而远之。明月接过酒搁置,看旁边立着一把琵琶,偏头问道:“这是谁所有。”

        燕燕抱过琵琶横在怀中,素手拨弦调音,应道:“我学过几年琵琶,却不精通。明府若是不弃,不如让我弹奏一曲以贺佳期。”

        语停琵琶起,初时声微音低,如林中细细涓流破壁而下,阅遍煦阳和暖,历经幽篁茂竹,汇做浅溪。继而顺流而下,中途遭遇卵石断崖所阻,始长激越锐锋,裂石劈道,一路高歌猛进奔涌飞溅,大珠小珠击石碎玉,颇有不为瓦全之意,指尖回荡清越有声,化作长河注入汪洋之中,浪潮滚滚,暗流涌动,稍有不慎玉石俱焚,让人避无可避。凝绝之际,如帛裂,如扇毁,倏忽云开雨霁,正是收拨当中画,一曲终了。

        曲罢众人怔怔,尚停留在曲中意境,或冷凛或心惊,唯有燕燕面露薄汗,嬉笑道:“明府觉得如何?”

        明月稳稳心神,赞道:“娘子说不精通,实在太过谦了。我三姊自幼研磨琵琶,也不敢说胜过了。”

        燕燕道:“这却不曾骗过明府,我是到秾华楼后才学的琵琶。”她仰头想了想,对着周诵调笑比划了几下,“约莫有七八年了,当时的周郎还是个孩子。”她掩唇而笑,眼睛左右流转生波,像忽然忆起似的,“我与明府弹奏一曲,可能向明府讨一样东西?”

        明月诧异道:“何物?”

        团扇掩面遮尽笑颜,燕燕不顾周诵的脸色强忍住笑意道:“是一个荷包,我把它赠与不知珍惜的人,却被他随意丢弃,践踏我一片真情。”

        经她提醒,明月立时想起甫来那日孙、王二人胡闹,不肯招认何人指使,愣是硬生生受了笞杖三十。如今遭燕燕点破,今日在场众人中能得她相赠除了周诵不做他想。明月随即两道视线射去,周诵仍是笑意漾漾,坦荡地让她一腔脾气无从发作。反而裴铎像是被指责一般,面上讪讪,欲说还休。穆晖兄弟却在一旁饮酒,挤眉弄眼看笑话。

        杜知廉明其意不明其事,猜到是周诵作弄,略皱了皱眉,正待说话,就听明月啐道:“到底谁说周郎雍容闲雅,依我看,分明是刁钻促狭。”

        燕燕一听,抚掌笑得前俯后仰,大有如获知己之意。手指在周诵脸上划了几道,咬唇添妆戏谑道:“他呀,只在人前装腔作势,背地里就是个促狭鬼。”周诵任凭她动作,毫无羞意,仍是笑意盈眉,仿佛说的人与他无关,“这里几个人,除了裴郎,有谁没被他戏弄过的?就是裴郎,也是看在他忠厚的份上,否则还不一道捉弄了去?”她心思玲珑,瞧出裴铎对明月有意,话里话外偏带上他。

        可惜明月不解风情,径直将那句省了,对着周诵劝诫道:“但愿郎君日后莫要再起此意。”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句既往不咎的语重心长,周诵转眸看了眼杜知廉,慵懒应了个好,将杯酒倒进喉咙,一半浇了衣裳。明月此行邀杜知廉同来,本有意化解他二人之间罅隙,如今见周诵这幅模样,也知功效不大,便收住话意不再提。

        燕燕见状就道:“时将正午,别墅已备好酒宴,此时回转正是时候。”

        众人皆应她所述前往周家别墅。唯有杜知廉借口有事推辞,周诵岂不知他意,便道:“莫非周家委屈了县尉?”话音刚落又一声“哎哟”,原是燕燕拧了他腰间软肉,嗔道:“郎君在胡说什么呀。”

        其他几人也留客,明月亦开口帮腔道:“你每日辛劳,不趁今日端阳休憩,更待何时呢?”杜知廉不好拒绝,只好尾随在后。过了他们停留之地,越过一条羊肠小径,视野骤然开阔。居高临下而望,别墅依山如星点缀其中。不远处人舞长蛇,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见明月突然驻足,目光投向其中,以为她不明就里,燕燕解释道:“这是寻常百姓家娶亲。是不是与京中风俗大不一样。”

        明月摇头失笑:“大同小异。只是我有位好友,算算日子后日正好是她婚期。可惜我不能亲自见证,引以为憾。”耳边似想起离宫时软语婉转的邺城旧曲,曲调未成先有情,不知杨玘盛装打扮是何等惊艳。

        而在云阳城中,杨家诸人年后就已抵达,一朝为皇亲国戚,个个志得意满,以长门巷为府邸喜迎杨玘归来以全六礼。而杨玘见他们意气风发,不由心内微叹,拜见祖父、父亲时多做劝诫。端午一过,金吾卫就清道净街,自长门巷到东宫,沿途人戈相守。近年来,除了征军凯旋天子设宴,再无这般热闹。

        众人想到她月前才千里奔波而来,与亲友离散,一时都有怜悯之心,便都挑了旧时乐事说与她听。穆氏兄弟最会揭周诵的短,又有燕燕言中相帮,连杜知廉都忍不住含笑,终是逗乐明月,笑道:“聚散都是缘,离合总关情。离别之后,方知每日相伴、同居一处是千金难得。几位郎君世居兰水,彼此交好,日夜不离,实在让人羡慕。”

        裴铎闻言忙道:“摇光在兰水待上几年,不就和我们一样了么?”因今日杜知廉在侧,他句句不离摇光,正可与杜知廉口中的“明府”映衬,显得二人更亲近。殊不知杜知廉浑然未觉,明月也未有让他称呼己字之意。

        恰在这时,有人冲上半山腰,高声道:“杜县尉。”叫完才看见明月,又唤声“明府”,“海边冲上来一具尸首,分不清本来面目,已让人先去勘察。”

        杜知廉掌治安捕盗之职,听了就向众人告辞。这是他分内之事,众人也不拦阻。明月就道:“我和你一起去。”

        唯剩裴铎面露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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