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楼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说这么多废话。”
周静筠冷冷地说道。
慕容珣右手握着剑，掌心朝上，状似无意地挑着周静筠的细嫩的下巴。
柔美，白皙，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小美人此刻就在自己的剑下，只要他的手慢慢地一挥，她的鲜血就会成了山泉水一样滚滚流出来。
冰凉的剑尖轻轻慢慢地在周静筠下巴上磨动，细腻，沾着血腥味的剑刃紧贴着薄薄温热的皮肤。
从未有任何时刻如同此刻一般的漫长，若说刚刚蒙面刺客在编笼外拔剑欲刺惊了她一身冷汗，此刻的她才是真正地走在了刀尖上。
慕容珣的杀气和心境，远不是刚才群拥而上的蒙面人比得了的，他是真正在战场上指挥过千军万马，见过血漫黄沙和尸山血海的将军，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抚掌搅弄风云的政客权臣。
周静筠不知道，现在的慕容珣留给她的迟疑究竟是在给她什么机会。
“抬起头来。”
慕容珣声音冷淡，隔着她有三尺远，一柄剑横在她面前。
周静筠冷静地将小脸昂起，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就因为你长得好看？”
慕容珣喃喃地说道，他声音不算小，周静筠和裴歆在一旁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你应该去问他。”
周静筠心中一滞，她神色沉静自如，但心里早就翻江倒海起来。
祝宁，这两个字是她心中的禁锢，不能提，不能碰。
今天却有一个人一直在触碰和掀开她一直以来的不沾情愁的面具。
慕容珣不知是安了什么心，一心来了建安，是想杀她？还是有其他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谁也没有看清楚慕容珣是怎么到她的面前，剑尖触地，左手紧紧地钳住她的下巴。
本来她扶着裴歆，半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慕容珣。
只一眼，慕容珣戴着烫金云纹的面具就在她面上放大了几倍，面具上勾勒出的每一条纹路与花样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面具遮盖了慕容珣的半张脸，在上半张脸仅剩的一双明亮眸子里，她看得见里面的饱经沧桑后的果敢和傲然，就像他现在做着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的事，却是一派的安然姿态。
“你以为你是谁？周静筠，我现在想杀了你就是抬手之间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没有动手？”
两个人此起彼伏的话语声回荡在巷子口，引得一阵清风驻足。
慕容珣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上，想从那张秀美绝伦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突然，他皱着眉头，想要侧过身去，但一柄一指长的小剑抵住了他的脖子。
“将军……”
和慕容珣一起来的那名锦袍剑士心里一惊，正要拔剑冲过来，却被慕容珣抬手给制止了。
“鱼肠剑？这可是我们夏国的东西。”
慕容珣冷漠地看着周静筠轻放在他血管上的细长小剑，淡淡地说道
昔日专诸刺吴王僚时，就曾将鱼肠剑藏于鱼腹之中，传说中鱼肠剑削金断泥，只有一尺多长，是一把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名剑，后来辗转流落到夏国皇室中间。
与夏国的皇室象征大夏龙雀，合为夏国秘宝。
周静筠一手持剑指着他，两人缓缓地从地上站起。
她没有说话，夜里的风吹起了她的衣摆，衣袂翩翩。
若不是此时在一条窄巷中，妆容狼狈，她那副笃定悠然的神情，仿佛正在和慕容珣赴一次宫灯交错的晚宴相见。
周静筠伸手朝着慕容珣的烫金面具上拿下来，慕容珣孤身而立，皱着眉头，却不曾动。
周静筠拿到了面具，又不在意地将面具轻丢在地上。
烫金的面具上还带着它主人的体温，“哐当”一声，在地上滚了一圈。
眉如墨描，剑眉星目，山根挺直，薄唇紧抿，深邃俊美的好像画出来的一样。
他是介于叶赐和裴歆中间的俊美冷冽，裴歆的俊美是比他多了几分的清俊儒雅的书卷气，而叶赐就如同海底身处最冷最锋利的那把刀，全身上下都是一股锋利的冷意。
刚刚他还戴着面具时，周静筠见着那双明亮寒星的双眼就知道他应该长得很不错，却没想到他的样貌确实大为出乎自己的想象。
“怎么样，慕容将军现在你是阶下囚了。”
她小步向前走着，慕容珣淡淡地向后退去。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
慕容珣的神情和缓，全无性命之危的愁绪，反而一股云淡风轻的飘然之态。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本就在巷子口打斗许久，现在一步一步在向着巷外退去。
青柳拂堤，水墨青瓦，空气里弥漫着湿润带着蝉鸣的气息。
这就是南边的王城盛景，慕容珣有些出神地想着，来日里若挥兵南下，不知这建安城还能否有今日的烟火光景。
慕容珣站在路中央，像是夜晚天空的银河，阻隔着两端的天幕。
裴歆伸出手，在周静筠身后，悄悄地拉住了她的右手，捏了捏温软的小手，示意她别紧张。
周静筠的眼神一暗。
说时迟，那时快，周静筠突然朝着慕容珣的脖子上刺过去，鲜红的血迹如丝一般浸出。
慕容珣眼神微动，凝心提气，周静筠刚还拿着鱼肠剑的左手就被狠狠地震开向后倒去，裴歆在一旁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情况，他将周静筠拦腰轻扶，一团灰影在空中将一柄剑朝着慕容珣暗含内力地掷了过去。
慕容珣本能地侧身避开，但只听闻小巷旁的水道里“扑通”一响，他面前就再无人影。
他盯着水面看了一眼，又将自己的剑收回剑鞘。
身后的慕容显光快步走到他面前，有些迟疑道，“将军，这……”
“今日我又没打算真的杀了她，他们要走就走吧，”慕容珣低眉沉思，似乎陷入了遥远的怀想中，他又说道，“我们的动静不算小，你看这马上就有人盯上了这两条落水的鱼。”
慕容显光朝着水道对面抬头，果然几道黑影如同从黑夜里生出，马上就沿着河道在到处搜寻。
“将军，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说……”慕容显光跟随慕容珣多年，兢兢业业，为慕容家立下了不少苦功。
但今日来到建安城，慕容珣不准他出手，却又放过了周静筠。
慕容珣垂手而立，微微抬颌道：“讲。”
“这次咱们千里迢迢到建安来，不就是为了给四皇子铲除他的心魔吗？为什么将军你最后又要放了她？”
慕容显光知道，最初慕容珣得知祝宁在战场仍记挂着周静筠时，他虽然面上不显，风轻云淡，但是即刻要到楚京来一趟。
慕容显光在他身边多年，知道将军一般脸上越是平静，做的事却是越狠辣无情，这次更是撇下了夏国整个的军事布局，日夜加程赶到建安来，结果却就这么放过了她。
“她说得对，如果我杀了她，阿宁到时候肯定会恨我，”慕容珣淡淡地说道，“在大事还没完成前，我和他起矛盾并不是一个好结局。”
“这些……将军来之前是没有想过吗？”慕容显光跟随他多年，显然是并不怎么相信这一套说辞。
“这事瞒不了你，”慕容珣在水墨小巷旁临风而立，明星一般的眼眸，越过江河山水，闪烁着傲然的光芒，“老实说，我第一次知道阿宁他一直挂念着的人居然是楚国周国公府的二小姐，周昉的妹妹的时候，我是真怕他做什么傻事，阿宁心软，有些事他不好解决，我自然要来帮他解决了。第二个嘛，我作为他朋友，要来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阿宁对她牵肠挂肚，千里之外战事胶着的时候，还记挂着她的一盏灯……”
“幸好她说得对，阿宁确实是风光霁月，比我好上很多，”慕容珣感叹道，“若不是她说了这个，我应该冒着阿宁和我作对的风险也会杀掉她。”
“不过阿宁真是胆大妄为，换做军中其他人，我肯定会按军纪重重责罚他。”慕容珣想到了祝宁前些日子里的举动，颇有些无奈地叹气道。
“那将军你这也是……”慕容显光刚想说慕容珣此时也是违反军纪，一人丢下几十万大军跑到建安来解决私人恩怨，但想着慕容珣的脾气，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地停下了。
“我？军纪都是我定的，等谁能先坐到我这个位置再说吧。”慕容珣像是被这个想法逗笑了，轻笑了一声。
“希望他们能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
慕容珣低声道。
“显光，找到他们就直接杀了吧。”
“是，将军。”慕容显光言辞有力，但话锋一转，“那位燕姑娘怕是……”
“我大夏百万雄兵，俯视天下，难道连这些人都抓不到吗？”
慕容珣不屑道。
夜晚的渠道旁送来阵阵凉风，刺耳的喧闹声已远去。
渠道里的水在夏夜里褪去了冰冷。
周静筠和裴歆在水里不知游了多久的时间，待到筋疲力尽时耳旁喧哗声不绝时，一探头，才发现从那条黑暗的水墨小巷里又回到了灯火流转的琉璃世界。
“这是什么呀？”
周静筠见着眼前这栋雕梁画栋，玉环红披的彩楼，来来往往的人像是街上的车马流水一般不绝。
“溶影楼。”
裴歆言简意赅地说道。
“就是有着建安最有名的舞姬的溶影楼？”
周静筠有些错愕地说道，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条渠道是通往这栋建安里最有名销金窟的溶影楼。
建安城里，号称丝竹云外，灯若连宵的溶影楼，只要进去了，听说连影子都会被那里面的美人金碧染上金灿灿的颜色。
周静筠有些挣扎地想甩干自己身上的水，往前走两步，但她的薄纱一沾水，周身绯红衣物都紧贴在她身上，身姿曼妙，一览无余，裴歆赶忙将自己身上的长衫取下给周静筠披上。
“后面有人在追我们。”他借着披上衣衫时两人的错步，伏在她耳旁低低说道。
周静筠拉着裴歆的双手，轻蹙眉尖，朝着溶影楼后楼闪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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