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陌路
暑假要开始了，小艾给豆豆报了个游泳班，问赵婴齐阳阳学不学。又说游泳班离祥和小区非常近，就在北面，走路就能到。她说那就报名吧。给阳阳准备游泳用品的时候，店家有活动，她顺便为自己也买了一套。活到老学到老嘛。
该放假了，学生都比较躁动，赵婴齐这几天下午放学都看到校门口附近停着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她的办公室离教学楼比较远，也就离人群远。属于单位的边缘地带边缘人物。学校的是非到不了她这里。
这天她正在整理书籍归位，她这里向来轻声慢语，却听到外面走廊上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那边学生在上课，咱们走这边。这是我们的图书馆。”这是学校的政教主任的声音。说着进来两个人，却是穿着警服的周达则和蒋领君。
“咣”一声，赵婴齐回神，原来是手里的书掉地上了。他怎么会来？莫非跟学生打群架有关？早上签到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两句有关学生和社会青年打群架，好像还有人受伤。神神秘秘的，她也没听完整。
政教主任打着哈哈说：“这是我们的图书管理员小赵。”
“你好。”赵婴齐客客气气地问好。
“你好，我是周达则。”周达则挑挑眉自我介绍道，并把手伸了过去。蒋领君在后面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郑主任，我们能选几本书看吗？”蒋领君咳嗽几下，四处转转，问郑主任。
赵婴齐捧着书，并没有伸出手，低头瞅书当作没看到。周达则曲着食指在她头上扬了扬，并没有落下去。
“当然可以了。书就是让看的嘛。是吧？小赵。”郑主任高声提醒她。
“可以，我给你办个卡。”赵婴齐来到办公桌前，找一张空卡，“你看完别忘了还。”
“小赵，几本书，还那么认真。”郑主任笑着打圆场。
“主任，我们选几本书就回，你忙你的，不用送我们了。有什么情况咱们及时联系。”周达则伸出手和郑主任道别。
郑主任不明所以，握握手客气笑着离开了。
“登记周达则的名字，书他看，我不看，我一看书，眼睛疼。”蒋领君走马观花似的在书柜间晃荡。
周达则坐赵婴齐身边。“周总理的周，达则兼济天下的达则。几年级几班的就不用登记了吧。”
“不用。你的卡是教师借阅卡。”赵婴齐把卡递给他又交代道，“看完及时还回来，保证图书干净整洁完整。”
“你慢慢选吧，我先走了。”蒋领君话没说完，人已出去了。
周达则真就在书架间走来走去，认真选书的样子。
“我挑花眼了，帮我选一本吧。”
赵婴齐走过去：“想看哪方面的？”
“哲学之类的吧。”
“以前看过什么？”
“没看过。”
赵婴齐给他选了一本冯友兰的书：“这个是入门的。”
“就它吧。”
赵婴齐教了他借阅卡的使用方法，周达则说句看完了还也就走了。
后来证明，周达则借书看，赵婴齐有点多想了。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来还书两人也不交流。只一次，她在书架间归置放错的书，周达则在书架尽头不知看了有多久，她回头望去，他却离开了。周达则看书快，艰深晦涩的哲学书，两三天就可以换一本。也不知是真看了还是装装样子。
赵婴齐摇头叹息，闲操心了不是，关自己什么事？临近期末，学生们都忙着复习考试，老师和学生都很少来借书了。她看书的时间多了些，发呆的时间也多了。周达则来还书的时候，她在捂住眼睛哭。
有人在身边坐下了，她抬起头。周达则抱臂看着她，没有说话，拿过她面前的书翻了翻。
“什么故事触动你脆弱的心灵了？”
赵婴齐抹着眼泪没有说话。余华的《七日》，比《活着》更绝望。
“今天就看这本吧。”
“我们该放假了。”赵婴齐的声音囔囔的，她的意思是假期里就不要再来借书了。
周达则笑：“假期图书馆不开放呀？”
“这是校内图书馆。不对外。”
“那找你行个方便呢？”周达则笑意更深了。
“我放假了，不上班。”
周达则预料到她会这样说。所以多选了几本书带回去。赵婴齐放假前整理好书籍，清点了借出去的书归还情况，学校有规定，师生借的书必须在假期前归还。就单单周达则借的书没有归还。赵婴齐想打个电话催催，又想他看完自然会打给她的。
赵婴齐的假期比上班都要忙。阳阳每天早晚练武，中午游泳。她像经线子似的一天大街上跑六趟。唯一舒心的是，她可以在炎热的中午在游泳池里玩水。阳阳豆豆学游泳，小艾会游泳。就她站浅水区抓住栏杆不撒手。孩子们学的蛙泳，小艾是仰泳，从深水区游回来，头发还是干的。赵婴齐说：“我就想学这个不让头发弄湿的游法。”
小艾笑得眉目都弯了：“我自创的。小时候在河里练出来的。你在水里玩几天，慢慢就会了。你别老站在这里。先走走。”
赵婴齐体会了什么叫随波逐流。每当有人扑腾浪花时，水浪都让她有晕眩的感觉，她扶着水线往更深处走走，轻微漂浮的感觉真好。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压水线玩，她一时没抓牢，身子沉了下去，水浸没了她的头，她睁着眼看水面，张口呼救，水却涌进了眼睛里嘴里，濒死的恐惧让她手脚不停挣扎。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一把把她拉起来。她抹着眼睛大口呼吸，后怕地啊啊叫着。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这是浅水区呀，水才到你哪里呀？”
赵婴齐眯着眼看去，人好像哪里见过，但没空想是谁。她道了谢，抓着水线走回去。她恶心得难受：她喝了三口水，三大口，都咽了。
小艾游回来，见她岸上坐着：“怎么不玩了？”
赵婴齐木着脸不回答。过一会儿说：“这水太难喝了。”小艾不顾形象拍打着水笑。
阳阳和豆豆在第一条水道里，绑着背漂练动作。赵婴齐坐了一会儿，想下水，刚才的阴影犹在，正要站起来去洗澡。有人过来问她：“怎么不找个人教你？”
原来是刚拉她一把的人，她客气笑：“我纯属是避暑的。”
那人笑：“第一次听说到水里避暑，不过这也是个法。李寻欢。”
李寻欢？赵婴齐扭头细看。
李寻欢叹口气说：“每个知道李寻欢的人听到我的名字都是你这般惊讶。”
这个人是周达则的朋友，上次一块吃过饭的。看来他并没有认出她。赵婴齐客气几句，慌忙去洗澡换衣服了。
好巧不巧的，在大厅休息区坐着歇着时，又遇到了李寻欢。她笑着跟他打招呼，他微愣一下，又笑了：“我知道你是谁了，周达则的女朋友。”
赵婴齐笑两声：“孩子在那学游泳呢，教练在叫家长，我先过去了。再见。”
李寻欢想起来个笑话，电话给周达则拨过去：“达则，干嘛呢？听说停职了？”
“放。”
李寻欢大笑几声：“看来真是停职了？说话这么糙。给你讲个笑话乐一乐，一个游泳教练逛商场，碰到一个女学员，女学员给他打招呼，他看半天说，你穿上衣服我还真认不出来你。”
那边没笑，冷冷两个字：“无聊。”
李寻欢继续笑：“我今天见到了你女朋友，我想说，她脱了衣服我没认出她。”
赵仲年看着给周达则下发的停职通知书，心中早没了以前的那种恨铁不成钢。上一次抓住一个逃亡多年的杀人嫌疑犯，帮助别的省份的警察破了多年悬案，嘉奖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他犯错误的心理准备。他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这次倒好，算记到了他头上。周达则停职，他也被警告。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仲年知道周达则的邪性脾气犯了。这种人用对了能所向披靡，拿捏不住了就成祸害了。
周达则推门进赵仲年办公室，一眼看到赵仲年在他办公桌对面多把椅子，赵仲年坐那抽烟：“哎呦，赵局，你怎么坐这呀？”
“那边是给你留的呀？”赵仲年笑眯眯地看着他。
周达则不再嬉皮笑脸了，挠挠头开始认错。“我错了。赵局，我真错了……”
“不不不，你没错，你哪能错呢？是我错了。”
“您这不是折煞我呢吗？我错了，我改，我绝不再犯。”
“不能吧？你哪能错呢？”
“我错了，我错了。”
赵仲年突然严肃道：“你哪错了？”
“我，我只不过在程序上出了点纰漏，但是悬赏的奖金可是我个人出的。我这也不是为了早点结案，给受害人一个交代吗？”
“只是纰漏吗？擦边球也没少打吧？督察怎么不是这么说的呢？一件简单的寻衅滋事，检察院为什么让一次次补充侦查？事情可轻可重，你拿你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呢？”
“还不是受害人不配合？我为她伸冤，她还拒不配合。”
“你少来，你以为我看不透你那点花花肠子吗？婴齐，赵婴齐。你对她打的什么主意？先污蔑抹黑她，又雪耻洗白她，你玩什么欲扬先抑呢？你对女性的那些手段用到她身上，你是看她孤儿寡母好欺负呢？你个人生活上的事情我不管，但赵婴齐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拿着你的停职通知，滚蛋！”
周达则回家了，郁闷地躺了几天。他觉得自己也很冤枉，但没人给他做主，反而每个人都视他为仇敌，父母因为李芷依对他爱答不理，楚楚被她妈妈接走没再回来过，爸妈想念孙女，又张不开口叫孙女回来，把这口怨气自然而然出在周达则身上。赵婴齐，更别提，打电话从来不接，见面装作不认识，如不是用借书这个理由去见她，压根就不会再见面。
他翻着床头的书，书早就看完了，他就不还，他就想着她会不会打电话催他还书。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狂喜了一下，看了名字，深深叹口气。
李寻欢是他成长的路上的风景也是绊脚石，不仅回忆青春时，哪哪都有他。现在也是一样，同学朋友组个饭局，约个聚会，都绕不开他。
当周达则听到李寻欢说赵婴齐的名字时，身子坐直了，头发支棱了，当李寻欢说赵婴齐穿上衣服时，他的血液直冲脑门，在太阳穴那里蹦蹦跳。他张着嘴，喉咙里呜呜的，却说不了话。
李寻欢还在那边说着：“我在这游泳呢，她溺水了，估计喝几口水，看着像是吓住了。周达则，你听着没有呀？她不管怎么说还说个谢谢，你半天也没句话。”
“哪个游泳馆？”
李寻欢叹口气，两个薄情寡义臭味相投的人，看来这顿饭是难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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