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变故
每抬出一个人，赵婴齐都要扑上去看，当她认出面罩里的唐立岩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跳，堵住了呼吸：“周达则呢？”
唐立岩看清是她后，努力抬起手，食指朝她勾勾，她不懂何意，来不及问，他已被抬上救护车，车门没关，车就已经启动疾驰而去了。
周达则没有来得及见到唐立岩。他刚抬出来就打听唐立岩，一直到包扎好后，医生才告知他唐立岩在来医院的路上已经不行了，现在已经送到了太平间。
他低下头沉默一会儿，赵婴齐以为他承受不住，抓住了他的肩膀。周达则抬起头，对她说没事，我自己去看看他。怎么可能没事？周达则眼睛通红，手握成拳，指节发白，咯吱响着颤抖。赵婴齐看他这样，没敢跟着去。
唐立岩在她和李寻欢谈话的过程中，进房间经过衣架旁，调换了李寻欢衣服里东西，这点，赵婴齐看得清清楚楚。她被灌药的时候，尝出了和上一次的味道不同，酸酸的。唐立岩进门时，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让她看手机上的字，而他却说着粗话，或者用手捶墙。等她看明白后，配合他发出叫喊声，打翻台灯。最后，他装她口袋一把枪，嘱咐她别被人发现。那是她就知道他是在救她了。可自己却抛下了他们，独自跑了。赵婴齐心里的愧疚自责不亚于周达则。她坐在外面的长廊上回忆唐立岩，手里不由做着他生前的那个手势。周达则一瘸一拐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手指怎么了？”
“唐立岩在担架上的时候对我这样做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达则愣了一会儿突然捂住脸哭了，嘶吼声回响整个长廊。那是唐立岩凿他头的姿势。在那些年中，他没少挨他的爆栗。无论是原则性错误还是打打擦边球，更或是乱发脾气或是言语不当，唐立岩都会严厉批评他一番，最后气消了，以一句，没有下次，再配以一爆栗结束谈话。赵仲年算是他的伯乐，但，如果没有唐立岩，他周达则会是另一个李寻欢。
周达则在医院养伤期间，还没有中断工作。赵婴齐每次都被赶出去个把小时，留他们几个在里面嘀嘀咕咕。这天，魏景云来送饭，看了一眼关着的门，自言自语一句：“怎么还没结束？”她叹口气，扶着腿，好像很疲惫地坐下来。
“楚楚不在你们学校上了，她姥姥把她接走了。芷依进了戒毒所，她吃那东西干嘛？达则又在这里，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好好的一个家，好好的一家人，这都是怎么了？”魏景云说着，小声哭泣起来。赵婴齐没见过她哭，默默递去几张纸，她接过擦着。赵婴齐担心她会说一些歪派她的话来，但她别的什么都没有说。在给周达则把熬的汤从保温盒里倒出来时，魏景云说：“汤多，你也喝点。”这个你显然是在指赵婴齐了。周达则看看两人，微微一笑说：“咱妈的手头比你强多了，尝尝。”周达则捏着饭盒的里面那个碗的边缘说。魏景云说：“捧着这个喝吧，不烫手。”
周达则叹口气：“我这么快就不香了。”魏景云佯装打了他一下，逗笑了赵婴齐。
趁魏景云在这里，赵婴齐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赵伯安夫妇昨天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周达则，今天又围着赵婴齐问这问那，其实才一天时间，哪能发生多大的变化。赵婴齐想见一见阳阳，看看时间，幼儿园该放学了，她给父母说了她去接，接了带他去医院一趟等会送回来。
魏景云一直等着赵婴齐来，自然见到了阳阳。阳阳给周达则带来了他在幼儿园做的折纸花，还说着叔叔快点好起来。魏景云比周达则还高兴，拉着搂着问这问那。说了一会话，魏景云把阳阳带走了。说是如果阳阳乐意，今晚就跟她睡了，不乐意，她再把他送回去。赵婴齐当时也没有意识到，周达则父母和她父母争夺阳阳的大战是从此就开始了。
赵婴齐看周达则脸色，以为她不在的时候，魏景云给他说了什么。没曾想周达则说：“我妈知道楚楚是李寻欢的孩子了。她去戒毒所看了李芷依。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他们看着挺像的，特别是眼睛。”事到如今，赵婴齐实话实说。
周达则别过头去，赵婴齐看他咬肌耸动，想必也是屈辱不甘心。
“不是你的错。”赵婴齐揽着他肩膀。
“我知道，可是稚子无辜啊。”原来他在疼惜楚楚。养了五六年，人走了，感情割舍不下。
“那是她的亲姥姥姥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周达则叹口气，看看赵婴齐，欲言又止，勉强笑笑。
赵婴齐笑：“有话就说呀。”
“没什么。你这几天辛苦了。”
这话就见外了，他既有心事藏着不说，她也不便勉强。两人也算共历经生死了，周达则还对她藏着掖着，赵婴齐心里不快，脸上明显露了出来。
周达则拍拍他身边的空隙：“躺这里来。”
赵婴齐正铺另一张床铺，看了一眼，当作没听到。胳膊是左边，腿是右腿，躺哪边都会碰到他的伤口。
“别想多了，我都这样了，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赵婴齐气笑了。“谁想多了？”
他一脸祈求，赵婴齐不忍拒绝，小心地躺在了他的右边，枕着他的胳膊，腿放在了他身上。周达则侧脸闻闻她的头发，揽紧她：“现在像做梦似的。”
赵婴齐胳膊横过他胸口抱住他：“我也是在做梦。我那天，你没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怕，我知道你会来，你来了，我害怕了。我也不应该丢下你。”赵婴齐的泪无声滑落，周达则胸口的衣服洇湿了一片，他感觉到了异样，手摸到了赵婴齐的脸，夹住她往上提了提，低头堵住她的嘴，狠狠□□，直到自己的嘴也疼起来。危险的情况不是没遇到过，但怕却是第一次如此害怕，他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她被李寻欢折磨成什么样，只要她活着，他都兜着。
周达则喘息着抵着她的头：“赵婴齐，你是我的命。”
周达则出院当天，参加了唐立岩的追悼会。之后，周达则另买了一束花，一瓶酒一份奠品带她去了郊外。在一个无人的地方，他点上香插到地上，烧了份纸，又把酒整瓶洒到地上，赵婴齐把花放到了烟的旁边。赵婴齐以为他在祭奠唐立岩，但周达则说的是：“兄弟，走好！”回来后，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个下午。赵婴齐在门口听了几次，手试着敲几次都没有敲下去。傍晚的时候，他出来了，问吃什么饭。赵婴齐忙不迭地说，你吃什么就做什么。
周达则轻轻拥住她：“别紧张，我还好。”
“你成了他希望的样子，他应该很欣慰吧。”赵婴齐伏在周达则胸口，想起她平常琐碎的生活，她为什么能够逛街，购物，吃喝玩乐，有了她抱着的人，有了为了她的生命替她挡住危险的人，她还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虽历经生死，但她一点也不后怕。
“我想把婚期往后推推。”赵婴齐一时发蒙，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周达则捧着她的脸，“过了这一段再准备婚礼，等这个案子后期工作结束，心情，身体到最佳状态再结婚，好不好？”
赵婴齐将心比心，觉得情有可原。“都听你的。”
这一段过得有些长，两人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上一次见面是去他父母家接阳阳，吃过饭，他们要走，周达则回来了。魏景云说，今晚让阳阳住这里吧，省得明天还得送来。魏景云给阳阳请了武术教练，并给阳阳布置了一间场地。看阳阳的时间，想什么时间学自由安排。周达则看一眼赵婴齐说，他回来换身衣服，一会儿还加班呢。周达则的衣服都在他自己家，是搬回来住了呢还是怕她父母想念阳阳呢？从那开始，赵婴齐才后知后觉多心起来。
她一个星期前回单位上班了，还是她原来的岗位。大家有意无意打听她怎么请假了那么久，她只说家里有事，以此也可以知道周达则的保密工作做得多扎实。
再说本市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无论坊间还是官方竟无一点消息。她去看了豆豆几次，豆豆没有受到惊吓，也就没留下心理阴影，小艾是后怕到不行，每时每刻和豆豆是寸步不离，连去医院看望周达则的时候也带着。在医院见到赵婴齐毫发未伤时，搂着她又蹦又跳，又哭又笑还一直说着对不起。赵婴齐心里更是难受，是她连累了她呀。
如今小艾调侃她，周达则胳膊未痊愈，举行婚礼的时候抱她下楼上车可以免了。赵婴齐笑叹道，婚礼推迟了。小艾吃了一惊：他别有什么别的想法吧？赵婴齐满不在乎，能有什么想法？这个不太清楚。小艾看看她说，这事透着诡异呀。唉，你不谈恋爱就算了，一谈就像老房子找了火。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周达则死心塌地，毫无保留。谈恋爱就像打仗，谁先说爱，谁输。说了，等于亮了自己的底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你知道他的想法吗？你心里有底吗？
赵婴齐对周达则的信任还是有的，毕竟两个人也算共同经过生死，还有什么比这个考验更能看出真心的考验吗？
赵伯安夫妇对举办婚礼没有多上心，他们忙着和魏景云抢阳阳呢，他们都是小孩，阳阳是玩具，唯一的玩具。
这天，赵婴齐接到了蒋领君的电话。“嫂子，哪呢？我们在这吃饭，都喝了点酒，周队喝醉了，来接一下吧。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说完就挂了电话。赵婴齐给周达则打过去，一直没人接。不久，蒋领君把地址发了过来。赵婴齐没有迟疑，驱车驶往目的地。
到了之后，他们已经快吃完了，赵婴齐在桌上并没有看到酒瓶。周达则看到她问：“怎么找到这儿？出什么事了？”
她待要解释，蒋领君说：“我打电话让嫂子来的，好多天没见嫂子了。”蒋领君在周达则的眼神下没在说下去，但换了说法，“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想是和嫂子……我撮和一下嘛。”
“多事！”
周达则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赵婴齐走了出去。周达则站路边抽烟，一直没说话，赵婴齐说：“蒋领君说你们都喝醉了，我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怎么就那么好骗呢？你来之前不会打电话确认一下吗？”周达则甩掉烟蒂咄咄逼问。
赵婴齐张口结舌，不做辩解，在眼泪滴落之前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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