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本想着能与柳十一独处一段时间，但偏偏那个柳慕要让素儿跟着俩人。素儿迈着小俏步，苏寒水在前头快步走着，丝毫没有慢下步伐等她的意思。
柳十一对苏寒水为何摆着个脸色并不感兴趣，他这次正大光明地从祠堂正门走进，是以柳家人的身份，不用再在灯黑瞎火时似贼一般溜进。
每年清明，生者都会祭拜逝者，以表怀念。“几年未来看你们，今年又是晚了几日。父亲、兄长，多多海量。”柳十一道。
将所做之事做完，柳十一搜出一牌位，在上面刻下“柳桂”二字，中间空出一个位子，摆在柳兰旁。
“你这是做什么？”苏寒水道，柳桂即柳十一，这不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就摆牌上去，多不吉利？
“柳桂已经不在了，在他逃出柳家的那刻，他就不在了。”柳十一说着，认真且严肃，“这个世间，只有柳十一。”
只有柳十一。苏寒水弯眉笑道：“你们柳家起的名都是单字，柳来柳去的，仅一位柳十一我能铭记于心。”
柳十一：“祠堂这庄严之地，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苏寒水：“我讲的字字真心，可没有开玩笑。十一怎就体会不到，还一副面若潭水的模样？”
两人间的气氛不断朦胧暧昧起来，“几日前我入巴蜀，夜来起兴，独登高山。自高向下俯去，见天边星火闪烁，明如晨曦。再细一数，正好十一个。”苏寒水说着，不自觉地向柳十一身旁靠去，待反应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后来在茶坊里，听得旁人谈论柳家。我想着，柳十一也姓柳，指不定和柳家有些关系。遂多留了几日，没准能偶遇。去柳家，还真真见着你了！”柳十一在苏寒水道语气中听出了不一样的韵味，岔开话题，道：“外边有人看着，苏道长，知点分寸。”
素儿趴在窗口，瞪大眼使劲往里瞅。见两人回头看向自己，又匆匆别头，看院中风起风落。
苏寒水只道素儿好奇，便没有多管。“回殿吧，柳彦的这病，还没治好。”苏寒水说着，刚才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柳十一不经意的一句话可是给他吹了一阵凉风。
云絮与祁轩在殿内坐着，苏柳二人走后，殿内又恢复了以往的肃静。
案桌上的箸碗未动，瓷盘因被注入灵气，菜肴一直有热气缭绕。闻着迎面而来的香辣味，云絮憋着，想要咳嗽。
“小道长，你怎么不吃啊？”柳宁见云絮一副难过的模样，以为他饿得撑不住了，小声问道，“我问过家主了，若是真的饿了，可以先用餐，不用拘谨。”
肚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嗷叫，柳宁将盘往云絮方向推了推，面上的热情比盘里的菜还火辣。
“多谢。不过……恕我直言，你们平日里给道士都吃这个吗？”云絮问道。
柳宁摇头，“我看你们年纪尚幼，对那些清汤寡水不感兴趣，遂命人炒了几道蜀菜来。”
“哦……那我真的谢谢您，”云絮说着。才知道自家郎君曾也是柳家人，那柳十一会不会吃辣，平日都没见他碰过。云絮：“柳十一也是柳家人，那您知道他会不会吃辣？”
柳宁忍俊不禁：“柳道长在柳家时，我爹与我娘都不在世上，祖父平日也不提柳道长。老一辈人的事，我是真不晓得。”
云絮理解，柳宁在入殿前，可是一直和婷儿粘在一起，精力都放在女人身上了，对于家族里的事，分到的关心也没多少。
不远处静坐的柳慕出声，道：“柳宁，苏道长和柳道长上来了，去迎一下。”
柳宁爽快答应了，祖父的弟弟，我应当叫什么？思忖着，出殿门就遥遥见着素儿一改平日，满脸凝重。
“苏道长，祖……”
柳十一打断柳宁，道：“还是叫柳道长吧。”
“哦，好！柳道长。”柳宁说着，想起云絮的问题，遂问：“柳道长，你少时吃辣吗？”
“没吃过，贫道少时身子不宜吃辣。怎么了吗？”柳十一道。
柳宁道：“就是云絮饭菜里有些辣，闻着香，想着给柳道长吃。”
几人进殿，素儿到柳慕身旁立身站好。柳十一见云絮面前一片的红。“……”饭菜里有些辣？
柳彦见柳十一进来，忙起身接其做到自己一旁。柳十一谢拒，在苏寒水旁挑了个位坐下。
早膳过后，闲话少叙，苏寒水就展开了今日的话题：“柳宗主，昨日教了你些安神的方法。今日可方便将这病细细说与我们？”
柳彦将闲杂人挥退，留下苏寒水与柳十一。与其说是得了病，不如说是染了邪祟。“闭目片刻即能经历内心深处恐惧而懊悔之事。”柳十一说道，“柳宗主，可否将您所见详细描绘一番？”
自柳十一将柳桂之牌立于祠堂的那一刹那，他就断了与柳家的关系，断了在红尘中的最后一丝羁绊。现在，他是柳十一，不再是柳桂。
柳彦心中落空，道：“所见，并非那夜柳兰生前的模样，也并非父亲那面露愠怒的面孔。而是柳家的心法……”
大殿地上的金板松动，柳彦将藏于其中的一卷纸书递于柳十一，道：“柳家心法，本你当家主，这心法应当由你参透。而不是像我，听取了明敕老头的鬼话！”
“明敕？”这名字柳十一有些耳熟，他翻开书卷，入目的都是些从古书上摘取的语句。柳彦平时不喜看书，所读之物甚少，自然是参不透的。而父亲粗读万卷书，识得这些语句，却不解其意。柳十一问：“柳宗主，你可知，这些话所讲为何？”
“那明敕与我说过，大致就是让我顺水而流，将点之事运用到武学上……就最后一句……”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苏寒水将书上的句念出，“贫道觉得，这是要让柳宗主放下。”在不同的意境下念诗，会品出别样的情怀。柳家现在的这个处境，四方枭雄都在觊觎这块肥肉，柳彦早已昏老，已担不起这个重任。换作是苏寒水，他会选择寻一个静谧之处，过着安了平和的生活。
柳派是柳彦经营了大半辈子的成果。回想这些年来，柳派的势力不断壮大，确实有不少江湖人士来问剑，其中不乏宗师级别的武人，个个都对柳派垂涎。
柳彦年轻时，一人对战几人游刃有余；韶华逝去，还有柳慕；风烛残年，柳慕也开始对这家主之位感上了兴趣。
待柳彦魂归西天后，这家主之位自会传至柳慕手上。柳彦只取一妻，生一子，柳慕根本不必担心有人会和他抢这位。但柳慕也不想过了半百才坐上那位，要是柳彦再活到个百岁，这家主之位直接传给柳彦的孙算了。
在外防着江湖人，在内还提防着自己的儿子。对柳彦讲，退一步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柳派呢？对柳家呢？柳家本就不该走上问仙访道之路，这条路这般挤，容不下柳派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撒下手将蒸蒸日上的柳派，抑或是大厦将倾的柳派拱手相让？柳彦做不到。
“也许柳宗主早就隐隐知晓结果，只是一直不愿面对，”柳十一道，“柳家的未来，在您手里头。”
还有柳桂，他也是柳家人！得到父亲垂爱，他现在也修得正果了！把家主之位甩手给他，没人会再敢动柳家！
柳彦想着，似看到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但他忽然记起，柳十一曾说过无意于此。柳十一宁愿开个小药堂，也不会待在富丽堂皇的柳派。
柳彦布满岁月的手抚过发黄的纸卷，他内心经过一番搏斗，下定决心，道：“柳家家主之位……”
“柳家家主之位断不能落到这俩道士手里！”柳慕带着一帮柳派弟子气焰嚣张地出现在大殿门前。
“父亲！苏道长与柳道长是同一伙人，与那帮江湖人一样，贪恋柳家财势！”柳慕理直气壮道。
一时柳彦不知应不应当将话说下去，他本想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柳慕，没想到这小子会错他意思，以为要传给柳十一。
“苏道长与柳道长早就认识，且关系非同一般！一个为父亲解心头之难，一个曾是柳家人。两人口蜜腹剑，为的就是说动父亲的仁爱之心，进而将父亲从家主的位子上推下！”柳慕说道，“这样的人，应当尽早除掉！”
柳彦关注点奇怪，问道：“关系非同一般，是哪个一般……？”
“问得好！”柳慕道，他将素儿转告的话添上自己的想法，像说书一样侃侃道来。
领教过苏寒水法力的柳派弟子听后，看向苏寒水的目光更是不一样了。
“……贫道禁欲多年，您可别被讹了。”柳十一对柳彦道。
柳慕在意这些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柳十一对家主之位提不起半点兴趣。他这般拔剑张弩，为的就是击败柳十一和苏寒水，再吸取他们身上的灵气。
他装作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提剑道：“柳道长，按照柳派弟子的喜好，我与您试剑！”
背上的春阳剑似为即将到来的论剑而嗡嗡作响，静待主人拔出它的那一刻绽放虹光。
见过宝剑直插柳兰的胸膛，柳十一便鲜少握剑。侠士执剑惩恶，他执剑，怕自己不就是个恶罢？
柳十一：“我不用剑，你们一起上，也撑不过我五招。”
苏寒水接着柳十一的话，说道：“五招嫌多。贫道虽未曾领略过柳道长的实力，但也算是半个仙。你们连贫道的剑都未接下一招，还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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