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漆黑的夜，吹得飞舞的白灯笼啪啪作响，城门外的尖细声不算刺耳，却格外清晰，再加上牧山刚刚说过的话，无疑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牧山的牙关都忍不住发起颤来，下颌像含了口气微微鼓涨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拽起沈穹，道：“快走！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完了！”
谁料沈穹惊骇过后，却是大力挣扎了起来，他面色苍白，眼眶通红，像是受伤的小兽大喊道：“不，是那个怪物杀了大哥，我要杀了它报仇！你放开我！”
牧山却是紧紧箍住他的腰身，任凭他劈头盖脸地打着。
沈穹又急又怒：“牧山！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我说，你放开——”
那声音短促地卡在了喉咙里，沈穹猛的瞪大了眼眶，下一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姜岁玉收起手，拧眉看向牧山，道：“快走！”
突如其来的危机，让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几乎不知如何反应。方青倒是想动手，但是碍于沈穹的身份，正犹豫不决时，却见姜岁玉已经雷厉风行地做完了这一切。
她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丝毫没有任何迟疑，就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
方青微微有些愕然，姜岁玉的外表看上去就像个略有些纤瘦的小姑娘，平日里也是温和宁静，显然露出凌厉的一面，哪怕是在杀蛭妖时，他也只当是小姑娘救人心切呈现的片刻英勇而已。
然而此时，那些毛骨悚然的寒意似乎仍笼罩在身边，即便他走南闯北多年，也止不住牙根发酸，然而眼前，他认为的这个小姑娘，却是已经敛起了呼吸，无声地融入了黑夜里，她的唇抿成笔直的线，手中的银枪泛着冷冽的寒芒。
那是常年浸足于危险之中，身体形成的自然本能。
方青知道自己恐怕小看了这位姜姑娘，此时险境当头，他也顾不得多想，高声喊道：“都拿起家伙，给我尽全力保护好二公子，别堕了威远镖局的名头。”
闻言，镖师们都拿起手里的武器，戒备地护在沈穹周围，一时间他们的脸上带上几分决然来。
如今的沈穹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游商，他是九渊城的二公子，真出了什么事，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连累家人，倒不如豁出命去，博上一博。
渐渐的，人的双眼也适应了黑暗。
笼在黑夜下的九渊城更显诡谲，空气中忽然蒙上了一层白雾，那雾像是追着人的气息，如同斩不断的网，将他们缠在了其中。
陡然，白雾中伸出了一只化作枯骨的人手，他扼住了牧山的脖子，用力拖拽着想要将他拖拽至白雾中。与此同时，无数双骨手从四面八方探来，袭向了众人。
沈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牧山被掐得双眼剧突，面色通红，他拼命用双手去掰开那双鬼手，手臂上青筋毕露，然而那双手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大，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便几乎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牧山只觉得眼前划过一道银色碎芒，伴着擦过背后的劲风，那双骨手断了一节手指，它吃痛地松开了牧山。
姜岁玉快步上前，将人拖拽了回来，牧山趴在地上，他狠狠喘上了一口，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胸腔间涨裂的痛楚终于得到了缓解。
姜岁玉收回银枪，枪尖似乎带上了些许粘稠的黑色液体。
她目光一顿，指腹捻起一点，凑近鼻尖嗅了嗅。
方青这时也不免带了些火气，他看向牧山，问道：“九渊城怎么会招来这么个鬼东西？！”
他是真的生气了，但凡知道九渊城如今乱成这个鬼样子，他打死都不会接这单生意！
牧山咳得面色通红，他的呼吸还没平复，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也不……清楚。”
方青在心底骂了句废物，接着下意识看向姜岁玉，问道：“姜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姜岁玉没说话，只是单手握住了枪尖，往外用力一滑，殷红的血便汩汩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霎时，那些狰狞挥舞的骨手像是见到了什么惊骇至极的东西，骨节咔咔作响，争先恐后地想要退进白雾里。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黑色的刀影豁然出现，四野间似乎传来一声清啸，刀光闪烁，龙骨刀霸道地斩去了它们的“生机”。
外层的枯骨应声碎裂，逐渐露出里面柔软的肌肤来。
白雾缓缓散去，方青等人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们的四周七零八落倒着不少人，他们大多穿着百姓的衣物，面色有些黑沉，如此看来，他们就是骨手的真面目！
方青注意到那些百姓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心中大喜：“他们还活着，我们先——”
他的话忽然止住了，极致的恐惧从脚底蹿起，如果说刚才遇见骨手时，他虽然畏惧，却仍旧能维持心中的理智，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断了，冷汗打湿了衣衫，他像被无形的手按在了原地。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檀香。
那香气，方青常在佛堂里闻到，最是安神定气，然而此时，那股悠悠的香气，却似刀剑凌厉，细细切着他的皮肉。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他的身侧擦了过去。
昏暗中，那点青竹般的翠色泛出幽深的色彩，秦胜意脖子里的佛珠发出轻响，他的眼眸里似乎凝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黑雾，让他看上去可怕到了极致。
龙骨刀飞舞在他的身侧，他抬起素白的指尖，指着其中一个人影道：“我说了，我不喜欢她沾上血。”
所以，让她沾上血的人，要死。
虽然他还活着，虽然他是个人，但是他的身上已经沾了妖邪的气息。
师尊说了，如果分辨不出善恶，那便只要记住一点。
所有与妖邪，魔修有关联的存在，都一并抹去就好了。
因为，他们有罪。
秦胜意微眯起眼，龙骨刀赫然袭向了那人，胸前的佛珠发出焯烫的温度，他却像是恍然未觉，眼底幽深的黑色几乎要溢出眼眶。
然而就在这一瞬，只听得铿锵一声。
银枪准确无误击向了龙骨刀，巨大的冲击力从手掌中传来，强悍的灵力震得姜岁玉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撕裂了，银枪扑通掉在了地上，极强的气劲直接扯落了她眼前的缎带，连带着她的身上都被割出几道血痕来。
如今的她不过是凡人之躯，饶是秦胜意只是轻轻一击，于她而言，已是难言的重创。
她痛到了极致，面前的景色也有些模糊起来，但脑海中却是一片清明。
姜岁玉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她呕出一大口鲜血，却依旧丝毫不让，她望着秦胜意的眼，一字一顿道：“秦胜意，你不能杀他。”
她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一旦秦胜意动手了，他就会被推得越来越远，直至成为君蘅口中的那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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