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背后的妖力被秦胜意去除后，安明泽脑海中的戾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回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品出些不对劲来，姜岁玉方才那句话还盘旋在他的耳边，他也知道自己错怪了对方，还有那位不知姓名的修士。
虽然心底仍有些抵触，但是他还是撑着走过去，看着姜岁玉和秦胜意，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姜岁玉看着他满脸写满了“忍辱负重，视死如归”，沉默了半秒，然后略点了点头，算是揭过了这件事。
秦胜意压根没看他，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姜岁玉身上。
安明泽只瞥了一眼，便觉得牙酸得紧。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重新看向姜岁玉，眉峰微蹙，快速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
安明泽到底没再说下去，险些残害同门，对于他而言，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话。
姜岁玉敛起眉眼，看向沈行舟，后者被她看的一慌，眼神不可避免地躲闪了起来。
这副情状，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安明泽怒不可遏：“他没说实话？”
闻言，沈行舟连忙求饶道：“几位大人饶命啊！小人实在是逼不得已！”
说着，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那里果然还留有一圈乌黑的痕迹，也正是姜岁玉先前见到的印记。
他哭嚎道：“实在是那女妖威逼利诱，若是我不这么做，死的人便是我了啊！”
他将头磕得砰砰作响，额头都渗出血来，发丝散乱，形容憔悴，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
薛岐有些不忍心瞧下去了，他不禁开口道：“饶了他吧，他也是身不由己。”
姜岁玉恍若未闻，她就那样看着沈行舟拼命磕着头，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漠然，薛岐有心想说上两句，却听姜岁玉开口问道：“沈苍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苍。
这个名字让薛岐心里一跳。
当初沈行舟在诉说这桩案子时，曾说起过，他的长子沈苍便是被女妖所害。
如今姜岁玉提及这个名字，难道说……
霎时，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沈行舟，却见对方在听完姜岁玉的话语后，猛然僵在了原地，面上现出一瞬间的慌乱来。
沈行舟的惊慌完完全全落在了姜岁玉眼里，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彻骨的寒冷从脚底泛起，沈行舟的面容恍惚间变了，变成了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姜岁玉用力攥紧了掌心，呼出一口气，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沈行舟，问道：“当初，你真的是被掳去的吗？”
她刚才偷偷观察过，沈行舟对这间突然出现的房屋很是熟悉，他在这其中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熟稔，仿佛已经居住了好久。
而屋内虽然是寻常的喜堂打扮，但姜岁玉却瞧出了些不一样的细节。比如，桌上摆着的精致糕点，瓶中插着的应景鲜花，仔细去看，亦会发现悬在空中的红灯笼上，被人歪歪扭扭写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字样。
这般情思缠绵，动人心肠，如何会是“被掳强迫”？分明是两情相悦，互订终生！
再者，如果按照沈行舟所言，女妖当真是恨毒了他，伺机报复，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可以动手，为何她日日杀人，却偏偏放过最仇恨的人呢？
姜岁玉话音刚落，房屋忽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震颤间，无数的鲜血从四面八方涌来，齐齐涌向沈行舟，他只沾到了一点，便是痛得惨叫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瑟缩地闭紧了嘴巴。
女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她自身后环住了沈行舟，细长的钉子擦过他的衣裳，让后者止不住的发起颤来。
她扣住沈行舟的脸，眼底喷出怨毒的恨意来。
“你说啊！当初你真的是被我掳来的吗？”
沈行舟崩溃大哭道：“茵娘，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茵娘手下用力，掐得沈行舟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可偏偏她仍是能从细枝末节处，窥见初见时对方害羞温柔的模样。
她恨啊！
为什么当初海誓山盟的人转眼就变了嘴脸？
血泪从茵娘的眼眶里滚落，她声声泣血。
“你知道当初我有多痛吗？那么长的钉子，一寸一寸钉入了我的手脚，我被埋在那么深的地底，日日夜夜忍受着煎熬。”
“沈行舟！沈郎！你好狠的心啊！”
话音落地，妖力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力迫得众人推开数步。
茵娘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双目泛出妖异的血色。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通通都该死！”
她掐住沈行舟的脖子，掐得对方几乎背过气去。
“当然，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沈行舟被掐得直翻白眼，他像是放弃了挣扎，被掐得面色涨红，干脆闭上了眼，只微弱地挤出破碎不成语调的话。
“是我……欠你的，你恨我……也是应当。”
“别哭了……”
断断续续的话撞入茵娘的心中，让她仿佛又回想起初见对方时的模样，他不小心闯入迷雾中，恰好撞见她在哭泣，红着脸局促道：“小生无意冒犯姑娘，实在是迷了路这才误入其中……”
接着，递给她一块帕子。
“你别哭了。”
往昔历历在目，可当初的人却变成了这副模样，沈行舟的脸色已是泛出恐怖的青紫色，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茵娘一个恍神，手里的力道不自觉就松了。
沈行舟猛然吸了一大口气，他的眼睫颤动，看着茵娘，勉强露出几分苦笑来。
“不论你信不信，当初我也是被蒙蔽的。”
“那人告诉我，你身上的那个东西会不断吸去你的理智，我不想失去你，便请他出手相助。”
“可我没想到……”
说到这句话他的声音已是哑了。
茵娘咬了咬牙，但回想起曾经的苦楚来，又重新施加了手里的力道。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不把我放出来！”
沈行舟被掐得几乎背过气去，他断断续续说道：“后来……九渊城成了九剑宗的领地……我若放你出来，你必死无疑。”
“可现在……瞒不下去了啊……茵娘。”
他神情凄惶，尽是沉痛哀婉之色，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叫着眼前这人已害过你一次，不要轻易信他，可身体却是本能地松开了手。
她做妖数百年，从未尝过情爱滋味，亦不懂得，爱会让原先无坚不摧的人，变得异常脆弱。
茵娘失神地望着沈行舟，恍惚间想起这几日进城来的那对男女，她能察觉到那男人身上有着和她一样的气息，可当他失控时，那个女孩没有躲避，她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接纳着他。
茵娘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或许……沈行舟也可以。
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行舟跌坐在地上，他顾不得去触碰发痛的脖子，目光深情地看着茵娘，道：“当然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带着你给我的香囊。”
说着，他便伸手往怀里掏去。
茵娘的眉眼间不禁泛出些许波澜，冲天的妖力散去了些，哪怕她面容狰狞，布满了恐怖的伤痕，此时竟也现出几分女儿家的柔情来。
然而下一瞬，她便察觉到胸口一痛。
一柄冰冷的长剑洞穿了她的胸膛，与此同时，烈火符一同炸开，她是桃花妖，最怕的便是火。当初婚礼上那一场大火烧得她满身狼藉，如今又是一场火，四肢百骸间涌起剧痛，但茵娘此时此刻却像是浑然察觉不到痛似的，她的眼里，只有沈行舟狼狈逃离的背影。
“为……为什么？”
先前安明泽射箭时，她早有防备，所以转移了命门，虽然受了伤，却不致命。可此时此刻，沈行舟刺来的这一剑，却是正中命门，烈火符炸开的瞬间，她痛的死去活来，周围的幻象陡然崩散，现出原来的模样来。
黑夜下，无数桃花齐齐颤动，纷纷扬扬的桃花瓣洒落了满地。
沈行舟跌跌撞撞跑回去，他见到其他人呆愣在原地，不免带了些火气，指着茵娘说道：“你们不是修士吗？除魔卫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杀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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