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心魔
木屋中央的议事厅内，盘坐着三人。云生，云凌，还有轩云，为何没有叫上四个师妹，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
整整百日闭门修行外加这么大的风险，对于他们的年龄来说还是太早了一些。虽然云凌与他们年纪相仿，但是至少也是在家族中摸爬滚打，获得了唯一寻道成仙的机会。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找来了云麟在门外护法。当然云麟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有云青源源不断地给她送来吃的，她也不再需要辛苦的四处奔走了，区区百日弹指一瞬便过去了。
做了几天的思想准备，甚至整整一天坐在床上未曾说话，提前尝试了一下修行地难度。云生还是感觉心中没底，但人已到齐准备还算万全，也不是继续等待的时候了。
“开始吗。”
“开始吧。”
三人深吸一口气纷纷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将自己沉浸在了无当中。
这是从云麟口中得来的心法，想要完全停住杂念，可以用想象把自己放置在空无一物地空间内，无声无色，无触无息，忘记一切，自然坐得安稳。
宽阔的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
轩云第一个进入了状态，双膝间不安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
而后是云生，紊乱的呼吸逐渐平稳，如同流水般变得顺长起来。
紧接着云凌也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第一次这么快就能入静，果然他们三个还是有天赋的。”
门外地云麟点点头，感受了一下三人身周的氛围，仿若一团纯白的色烟雾在空气飘渺，令人感到安心平静。
“气的状态也没有异常。”
“嗯，照这样下去第一天很快就会结束了。”
三天，整整过了三天。轩云三人连一次眼睛都未睁开过，就这么连坐了三天。
“再不叫醒他们是不是有点危险。”门外的云麟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食满精不虚，精满气自盈，但怎么说他们也还是肉体凡胎，并不像修道之人已经脱离了些许束缚，即便几日不食不眠也依旧神采奕奕。
况且也曾听闻有人初修，便神游九州逍遥而去，彻底忘记了自己这身臭皮囊，而就此消散在天地间。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云麟还是狠心进屋内唤醒了三人。
三人如梦初醒般望向云麟。
“嗯？怎么了师姐？”
云麟松了一口气。
“没事，只是你们初修不宜持续太长时间，也该起来休息一下了。”
“可是这天才刚刚黑啊。”
“你们已经坐了三天了。”
“三天？！”云生震惊。
“为什么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一样。”轩云有些疲乏，站起身来松了松有些麻木的双腿。
“这是正常的，之后就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啊，忽然感觉好饿啊。”云凌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那就起来吃点东西吧，子时之后我们再继续。”
三人喝了些水，多少吃了一点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腹中并不像往常那般十分饥饿，倒是一种挺奇妙的感觉。
子时已过，三人再次盘膝而坐，彻底放松下来闭目养息。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放心大胆的静心修炼，又是一天的时间转眼间过去。
“哦？这就已经坐了四天了。”云麒难得走出山洞来到了门前。
“算上上次的三天已经过去七天了。”云麟说道。
“期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没有，甚至没有看到过那些东西，气的状态一直都很稳定。”
云麒心中不自觉地警觉了一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往往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的确天赋异禀，生来便顺应本心并没有那么多杂念。而另一种，是心魔在等待松懈地时机。
“如果三天之后他们还没醒，就叫醒他们，之后每过七天唤醒一次，防止他们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嗯。”
果真如云麒所说，三天后，三人还未苏醒，云麟不敢耽搁，子时刚到便将三人唤醒。
“嗯？师姐，我们这次坐了多长时间？”
“七天。”
“七天？”
云生倒是没有上次那般吃惊，在入静地环境下，仿佛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轩云的表情有些木纳，仿佛依旧在回忆着什么呆在那里。
“我好像梦到了什么，但是又记不太清了。”云凌揉了揉眼睛。
“不需要记，就当作没看见就好了。之后你可能还会看到各种各样地东西，全部都是幻境。”
“幻境。”
轩云闻声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地面的眼中有些波澜。
对，师父笔记上也说了，那些只是个幻境，单纯只是个幻境。
“要不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或者出去活动活动，这么长时间静坐，恐怕身体有些吃不消。”
“嗯。”
次日清晨，经过了一整夜地休息，三人再次回到了议事厅内，精神状态也恢复到了几天之前。
“开始吧。”
云麟同样坐在门外观察着一切。
青蟒从远处缓缓而来，手中端举着一个竹盘。
“师父，果子来了。”
“放那吧。”云麟头也没回说道。
“师叔他们坐了多长时间了。”
“刚过十天。”
“哦。”云青望着屋内的三人，目光在轩云身上停留了一瞬。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
七天，七天，又是七天，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三人好似都未出现异常，安然端坐了七天又七天。
直到那一天。
云青再次来到了门前，给云麟送来了一盘山果。
“放在那吧。”
“嗯。”
这次云青驻足停留了许久，目光一直停留在轩云身上未曾离去。
“怎么了。”
“妾身觉得师叔快坚持不住了。”云青望着轩云说道。
“有两个死去的冤魂一直再纠缠他，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
“你怎么不早说。”云麟赶忙冲进屋内。
“妾身以为那是个错觉。”
轩云气喘吁吁从静中醒来，身后满是冷汗，表情有些痛苦右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
“师兄，你没事吧。”云生刚想站起身便膝盖一软坐倒在地。
“...没事....”
“真的没事吗。”
“我都说了没事了！”
云生和云凌愣住了。
轩云也被自己的话惊了一惊，转头歉意的看了二人一眼，起身跌跌撞撞撑扶着墙壁走出屋门。
“别管我...让我静一静...”
后山的山洞中，云麒见云麟从上方而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轩云他好像看到了心魔，但是表面上的气并没有异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云麒轻叹一声。
“其实我本来并不希望他们坐在一起修行，原因就是因为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当一个人的气足够稳定时，周围的人会因为他的气场而进入一种特定的状态，虽然看是宁静，实则只是表象，融入了进去。
此时无论内心当中多么风起云涌，看到了多么恐怖的幻境，甚至整个人已经被心魔占据忘记了一切，表面上依旧是那般平静。
“接下来的时间，让轩云到我这里来，我单独给他护法，你继续看着云生和云凌。”
房间内。
“为什么还是忘不了她...”轩云靠坐在床边的地面。
“明明是她背叛了我...和那个奸夫背叛了我...”
轩云回想起在环境中看到的一幕幕，想起那个女人的笑颜。
虽然明知那是个幻觉，但却又感到那样真实，那样令他痛苦无能为力。
如果那不是个幻觉就好了。
轩云甚至产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但与此同时又厌恶着产生出这种想法的自己。
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中，死在我自己的怀里...
“是我亲手杀了她。”
轩云整整三天未曾出门，不吃不喝，或许未眠。云生与云凌对此有些担心，即便调整好了状态，也并没有立刻继续修行。
云生坐在田边，望着远处的山风吹动草叶，心中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到。
“轩云师叔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云青从远处走来递给了他一个苹果，在这个世界看极难到的食物之一。
“嗯...”
“能讲给妾身听吗。”
“我只知道一点，他曾经亲手杀死过两个人。”
“什么人。”
“他只说奸夫淫妇，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
云青心中思索着什么，点点头转身离去。
又是过了几天轩云终于走出房间，看着屋外的云生笑了笑。
“哎，没事啊，只不过是看到了些不好的东西，用不着这么担心。”
不知为何，云生总觉得轩云脸上挂着一副强颜欢笑的表情。
“真没事吗。”
“真没事。”
“不许骗我。”
轩云笑了笑。
“骗谁也不会骗你。”
“嗯。”
云麟先是将轩云送到了后山的山洞，而后回到了议事厅前。
“轩云师兄走了还真有点不太习惯。”云凌望着空落落的房间。
“确实，这屋子对我们两个人来说稍微大了一些。”云生点点头。
“放心，有我在，不碍事。”
云麟这回坐进了屋内，但也只坐在靠近门旁的墙边。
“嗯，那开始吧。”
两人纷纷坐下放松身心，很快便入了静。
此时，云麟才感受出云凌的状态与往常不太一般。若是之前仿若一团自然飘渺的云雾，那现在便是隐隐暗藏着些许微流，伴随着时间逐渐在酝酿些什么。
虽然知道那是心魔，但云麟知道此时并不是打搅的时候。
每个修行者都需依靠自力度过这一关，没有任何外力能够给予其帮助。她所能够做的，充其量也只有在紧要的关头将其拉扯回来，以免过度沉迷幻境而失去自我。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轩云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甚至无法坚持一天，便不堪忍受痛苦从境中醒来。
另一边，云凌的状态也渐渐恶化起来。虽未像轩云那样完全爆发，但已经开始在入境地过程中不自觉言语。不停的喊着，娘，娘。几乎快要有些歇斯底里，眼看着即将到达临界点了。
但最令人担心地还并不是这个。
云生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端坐在那里，仿佛听不到眼前云凌地呼喊。这也是一种极端不正常地异常，正常到不自然的异常。
体内的空间内，被束缚的光球早已闪烁着金芒，想要助云生一臂之力。也正得益于此，近些天云影几乎没怎么睡得着。
云影心中很清楚，云生地筑基注定不会平静。单单凭借这特殊的体质，在这十几年内不断接收地残魂，便足够折磨他好一阵的。
在必要时刻，他必须要出手相助。他已经做好了这种打算，也做好了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后山的山洞内，轩云再一次从入境中回过神来，曾经健壮地躯体消瘦露骨，几乎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放弃吧。”云麒说道。
“为什么...”
“你的心魔宿怨太重，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你自己。”
“走火入魔吗。”轩云摸着深陷地眼窝自嘲的笑了笑。
“比那还要严重，如同你希望的那样，你会死在幻境里。”
悬崖上方，云青站在山边望着瀑布奔腾的水雾，眼中波光闪闪隐现着心中复杂的感情。
“看样子，云生还没回来。”
轩云站在门外等了片刻，确认屋内无人这才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房间。
“暂时不要继续修行了，除非你想害死自己。”将轩云送回木屋临行前，云麒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害死自己，呵呵...”轩云看着如同骨架般干枯的手掌，翻身躺在床边任由鬓白的长发遮住双眼。
如果能就这样结束痛苦，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夜已深。
云生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入静中醒来，但此时他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于预感，或许也来自于整月未曾见面的担心。一瞬间，那种感觉似乎变成了直觉。云生猛地从地面站起身，也顾不得如同针刺般麻痹的双腿，一把抓住云麟的袍衣。
“师姐，轩云有危险了！”
“我知道。”云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径直飞出门外朝着二人居住的木屋而去。
天空中，逐渐聚集起一团旋转的乌云，其中心正是轩云所在的房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凌有些心怯。
“小子，这是入魔的征兆。”云影在心中说道。
“入魔的征兆？可是师兄并没有修为啊。”
“和修仙不同，入魔并不需要什么狗屁修为，小爷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魔的。重点是如果真的成功了，云麒绝对会亲手杀了他。他对小爷的存在怨念很深，绝不会允许有第二个魔出现。”
“什么？！”
“你现在赶紧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云麟飞身一脚破开窗户，只见轩云正面色痛苦的悬浮在空中，身周四道狰狞的鬼影。将其包裹在其中，发出瘆人的哭喊，旋转盘飞。
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尸首分离。云麟瞬间变化原身炸开了整个木屋的房顶墙壁。
“给我离轩云远一点！”
一口灼热的兽炎从口中喷出直冲二鬼而来。
似乎像是知道兽炎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鬼影瞬间躲进了轩云的体内，躲过了攻击从其中露出瘆人的笑脸。
“该死！”
云麒从后山的悬崖下飞来，望着徐徐飘向空中的身影，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半分动摇。
“云麒，帮我一起。”
云麒未有所动。
“云麒！”
“不必了。”
“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师兄！”
此时云生也从远处赶来，连同身后跟随的云凌。
“那是谁？轩云师兄吗！”云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影，帮帮他。”云生心中说道。
“什么？”云影没听清。
“帮帮他。”
“帮不了。”
“为什么。”
“就像云麒说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除非他自己主动排斥这一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怎么才能让他主动排斥这一切。”
“这小爷可就不知道了。”云影摊了摊手。
就算知道也没用，因为小爷并不是适合的人选。
云青从远处走来，手中依旧端着装满山果的竹盘。望向天边的目光似水般波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盘。
一道青影从身后闪过，拖起长尾直奔空中的身影而去，瞬间缠绕将其包裹在了中间。
“云青！”云麟有些惊喜。
鬼影似乎是感受到了威胁，控制轩云干瘦的身体撕扯着蛇尾的鳞片，爆发出一阵足以扭曲空气的怨念。
怨恨所产生的高温，灼烧着云青的身躯飘起阵阵黑烟。只见她眉头微蹙，目光却是直望向轩云空洞的双眼，依旧如光似水。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轩云抗拒的身体停止了一瞬。
“妾身能够感受到你的感情，无论是曾经相爱的喜悦，期望天长地久的坚定，发现被人背叛后的愤怒，还是为自己此时的冲动而感到后悔。”
“妾身全部都能感受得到，所以妾身现在要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是他们并不是你。”
两行清泪从轩云脸庞流下，一声绝望的怒吼响彻天地，震散了空中团聚的乌云，盘踞在身边的心魔随之消散。
轩云仿若一个半大的婴儿，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一边痛苦，一边痛哭着。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吗...”停不下的泪水浸湿了双眼，令他已然看不清任何东西。
“是啊，什么都没有做错，妾身可以给你保证。”
云青收回蛇尾，幻化出伤痕累累的双腿，伸手抱住了空中不能自已的轩云，缓缓落回了地面。
“看来是得救了。”云影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如果轩云就此入魔，对于之后云生的筑基必然会有着不小的影响，此时的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
至少心魔已破，之后的修行应该会比较顺风顺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云生并不是很能理解。
“哼，对于你这小屁孩来说，想要理解还太早了一点。”
云麒转身飞回了后山，云麟也识趣的拉走了云生和云凌。至于云鸢四姐妹，早就在云青的安排下，与手下在远处玩的不亦乐乎，甚至没有感受到这边动静。
之后，经过几日的休整，三人再次回到了议事厅内。
此时的轩云，看起了比起往日有着些许不同，或者是因为心中更加坦然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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