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兵器
“你写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太宰打破寂静。
“那场战斗胜利之后，国家没有背叛他们，给予了荣誉和勋章，他们每一个人都深受国民爱戴。结婚了，老了，战争结束了，他们也在训练着新一代的年轻人，一生没有离开过边境。”
“虽然是假的，”黎说，“但我没办法做得更多了。”
“如果……”
“如果您收敛异能，我可以让您做个短暂的美梦。但您失去意识之后、彻底死亡之前，不受控的人间失格就会吞噬一切，您是没办法凭借这个死亡的。”
太宰治微微扬眉，向前走，一直将黎逼到背靠墙壁。
黎不由自主地后退，视线移开，手指微蜷。
“但你一定有其他的办法。”太宰治观察片刻，笃定地说。
“……是的。”黎无奈地转过头，“可是您一向很有耐心，即使是追求死亡也不该这样咄咄逼人……太宰，你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是没有交给你的了。”
太宰治怔住了。
“你是说，我在向你索求？”太宰轻笑一声，“除了美好的死亡，你还能给我什么呢？”
黎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吸猫吗？”黎笑了笑。
“……什么？”
青光闪过，半空中，一只雪白的小猫轻盈地落在太宰治肩膀上。
白皮毛，蓝眼睛，柔软的耳朵和尾巴，一只可爱的布偶猫。
太宰：“……”
太宰居然也发散了思维：“跟你一点都不像。”
黎：我挑了一个容易受欢迎的配色和品种，如果你更喜欢其他的，支持私人定制，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一根猫毛的颜色和长短。
黎：要改吗？
白色的布偶猫摇了摇尾巴，歪着头，仿佛能幻视到它头顶上的小小问号。
太宰偏头跟它对视：“……不了，这样就好。”
黎不习惯这么近距离的对视，别开头：尸体交给其他人处理吧。您直接这样走回去就好，别人眼里我还是原来的样子。
太宰边走边问：你战力的极限在哪里？如果我想要你毁灭地球可以做到吗？
黎：……
白色的猫咪差点没伸出爪子挠他：你清醒一点，我只是异能力多而已！极限最多也就是……
黎：也就是……
黎：……毁掉一个城市吧？
太宰沉思：唔，那也不是很强嘛。
太宰：跟蛞蝓一个水平，黎君有没有觉得羞愧？
布偶猫毫不留情地用爪子踩太宰的脸。
黎：你这个没有战斗力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
太宰捏住猫猫的前爪，把它抱了起来。
太宰：黎君，你践踏首领的尊严，让我想一想该怎么折磨你。
黎：……你刚才说了“折磨”对吧！
猫咪炸毛，超凶地张开嘴哈气：不要给我随随便便就降罪，你这个昏君……呜……
话语到了末尾骤然变调，被掐住了似的，低低的呜咽。
太宰刚刚反锁了首领办公室的门，食指强硬地塞进猫咪的嘴里。
太宰：嗯～？这样就不能说话了吗？
猫咪发出可怜的呜声，黎在心灵频道虚弱地回应：不，还是能说的，是我刚才没有反应过来……话说你快点把手指拿走，我要咬你了！真的要咬了！
太宰笑了：也不知道异能力变成的猫咪咬下去，会不会让我得狂犬病而死呢？
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嚣张地按着猫的牙齿。
黎怕尖锐的猫牙真的划伤了太宰的手指，想也没想就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只是……
长发青年微微仰着脸，那双黑色的眼眸雾蒙蒙的，挂着一层生理性眼泪，几乎要润湿眼下的月牙儿；红色的嘴唇被太宰苍白的手指压迫，不得不张开；为了制止太宰，一只手还握着太宰作恶的手腕。
太宰：“……”
只是一瞬间的画面，却让太宰仿佛被烈火灼伤了一样，立刻松开手，转身离开，去找擦手的纸巾。
艳红的舌，柔软得令人心悸。那过分的触感像是还残留在指尖，挥之不去。
在原地吐着舌头咳嗽了半天，黎的抱怨才迟迟发出：“……老板，您没有心。”
明明是平时听惯的音色，却平白无故让太宰的心脏猛然缩了一下。
但是他神态自若地笑着，一副无辜的模样：“黎君，我的猫呢？”
黎差点想杀人。
黎笑得咬牙切齿：“老板，虽然工作量减轻了，但今天晚上还有文件要看。我，得，去，工，作，了。”
当个社畜容易吗，既要为上司排忧解难，加班加点，还要变成其他物种躺平任撸，解决上司的心理问题。
生活，你为什么要为难我这只小猫咪？
“说起来，这么长时间都辛苦黎君了。”太宰善解人意地说，“今天黎君就休息吧，我会做完的。”
黎用一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表情看着他。
太宰保持微笑。
黎逐渐理解一切，双目放空：“所以，您负责工作，我负责当一只猫？”
太宰伸出双手，十分从容地说：“来吧，小白。”
“这名字也太烂了吧！”
黎无奈，乖乖变成白毛蓝眼的布偶猫，落在他手上。
似乎是察觉到黎君的警惕，太宰这次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咪背部的皮毛。
黎渐渐放松下来，在太宰怀抱里窝成一团，打着哈欠闭上眼睛。
猫咪的尾巴在空中缓慢甩动，传达着某种安逸的气息。
太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却完全没有想要工作的意思，玩味地盯着那条尾巴，突然伸手抓了上去。
“喵——！”
白色的猫咪骤然弹起，吓得露出了爪子，在发觉猫叫后呆愣着，十分羞愧地低下头去。
黎：……刚才那个不是我。
太宰看戏：“喔。”
黎：这是声带构造问题，我可以解释……话说根本就是你抓我尾巴的错！
太宰：“是你的尾巴先动手的。”
黎：……
太宰根本没松手，硬是抓着想要挣脱的尾巴揉来揉去，逼得黎差点又发出求饶的叫声。
黎：老板……
黎：说实话，这个地方稍微有点……
黎：换一个地方摸吧，好不好？
猫咪用肉垫努力推着太宰的手。
太宰装模作样地叹气：“好吧，黎君说了算。”
太宰松了手，还没等黎定神，又捏住了猫的耳朵。
黎：……
黎：那个……
太宰故作惊讶：“明明是黎君要求我换的，难道这也不可以吗？黎君是不是有点太敏……”
黎十分痛苦地用爪子拍上他的嘴，手动消音。
你说，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偏偏长了嘴？
黎完全对太宰失去了信任，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努力让肚皮所在的那一面跟太宰贴合，免得有些人丧尽天良还想摸猫咪的肚子。
太宰好像挺高兴的，笑眯眯地由着猫咪寻找最安全的姿势。
太宰：“黎君。”
黎正忙着求生，猫脑袋都没抬：嗯？
太宰：“是你说可以让我吸猫。”
黎胡乱点头：是的没错。
太宰：“那我也可以亲猫吗？”
黎被雷劈了似的僵硬了。
黎缓缓道：……不行。
黎猛然抬头：既然太宰这么喜欢猫的话不如我们养一只吧？
语速极快，求生欲极强。
太宰无视了这句话，低头凑近了猫，十分执着地问：“不，行？”
黎有种看到枪口的幻觉。
黎艰难拒绝：……不…不行的。
太宰微笑：“真的吗？”
黎的幻觉严重到了出现大量军队的地步。
黎：……
黎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生命更加重要一点。
黎诚恳道：……当我没说，您随意。
说完，立刻埋头，假装自己只是个猫咪玩偶。
太宰满意了，但是当然没有真的亲，只是慢悠悠地抚摸着屈服的宠物，奖励似的顺着毛。
……这家伙绝对是个性格扭曲的超级抖s！
黎心说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十分具有反抗精神地抬头，踩着太宰的胳膊往上爬了爬，爪子前搭，毛茸茸的猫脑袋放肆地靠在首领的肩膀上。
像个拥抱。
太宰：“……”
太宰：“黎君不打算报复吗？”
黎无情道：我决定蹭你一身猫毛。
太宰轻笑一声，忽然问：“我要做到什么地步，黎君才会真的拒绝我呢？”
黎：……
黎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您在说什……
蓝色的异能力骤然浮现，人类模样的黎一脸惊愕，被迫出现在太宰怀里，黎慌忙想站起来，却被腰上的力道拦住了。
黎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了应激状态，腰背弓起，手掌发力，眼神沉而亮，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那个笑嘻嘻的，任劳任怨的，任你欺负的人，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常年游走在生死线边缘，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的战士。
任何一个有基本常识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刺激他。
除了太宰治。
只见太宰小腿卡着黎君向外一转，迫使他失去平衡后，又以极强的攻击姿态按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低头。
太宰治几乎在某个瞬间感受到了极强烈的杀意。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黎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乖乖靠下来，坐在他腿上，双手攀着他肩膀。
黎恢复了平时的吐槽状态：“老板，您这又是哪一出？”
“我一直有个疑问。”维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势，太宰却表现得近乎冷酷，“明明黎君也不是什么爱惜生命的人，为什么要阻止我？”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黎君的表情僵硬了。
过了整整三秒，黎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试图表演无辜：“……您在说什么？我可是很热爱生活的。”
“‘您’，”太宰治笑了笑，“每一次黎君在防备着我的时候，都会说您。”
“……”
“黎君，虽然你很努力地在当一个正常人，但是你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乎生命的。”
“或许，活着这件事情是你的本能吧？因为黎君曾经在一个充满着死亡的环境生存，除了先活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了。”
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好像真的在读心似的。
“杀戮，暴力，血腥，欺诈，背叛……永无休止。黎君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所以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改变已经成型的自己——哪怕是你用异能力改造自己的记忆。”
“黎君，反复地尝试过后，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吗？不，或许应该这么问，你一开始，有人格这种东……”
黎捂住了他的嘴。
那些冷酷无情的质问消失了，那些在脑海中激荡的黑暗画面也暂停了。
太宰治没有再试图开口，只是挂着冷淡的笑容审视地看着他。
黎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个为难又温柔的笑。
“有的哦。”黎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黎的长发在颊旁垂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如果说，正常的人类自然而然建立了他们的人格，那我的人格就是通过拒绝建立的。”
“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为了生存不得不伤害别人，这已经无可挽回了，但我还可以不断地杀死‘自己’。”
黎低头，声音变得缓而轻。
“他们想要我成为漂亮的杀人兵器，那我就偏偏要做一个救助者。”
“我的世界科技发达，我的暴力性是被那些人编辑在基因里的。但是——”
黎指了指大脑。
“无论被改写多少次，忘记了多少重要的事情，我的本能依然在抵抗，哪怕自杀也要获得自由。”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造物还能不能被归类到人的范畴，不能彻底地做一个好人，又讨厌被他们同化。我也很为难啊。”
黎耸肩一笑，笑容里透露出几分凉薄：“阻止你自杀也是因为这个，‘不阻止的话就不能算作是好人了吧’？所以才那么做。”
包容的同时冷漠，微笑的同时刺伤，说自己是个好人，却对纪德下手毫不心软。
像一个破碎的玩偶。
他努力将自己缝合，但是被彻底撕碎也满不在乎。
太宰治琥珀色眼眸的深处，久违地燃起探究的欲望。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那么，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被编写、被塑造、被迫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罪孽、和我有几分相似的你，真正的原型。
“黎君，给我看看吧，不加修饰的，脱下伪装的，你真正的样子——”
地狱的魔王勾起唇角，绽放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黎的脑海中，警报器在疯狂嘶鸣，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想要使用异能，但下一个瞬间就被太宰紧紧攥住。
黎跨坐在太宰身上，双腿被迫分开所以难以着力，用来发力的腰部也被紧紧地搂着，黎握紧拳头，不假思索地向太宰的面孔击去，却硬生生停在半途。
——人间失格钻进了他身体的内部，已经生效，再伤害他也没有意义了。
这种没有必要的疼痛，何必再让别人平白承受呢。
这局棋，黎君已经投子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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