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被母亲抛弃那天，她弹着欢乐颂在音乐室仰头大哭。
秦向阳拉着她踉跄着继续人生接下来的路。
对这个少年而言，开学第二天音乐室里才认识的女孩，似乎就成了他短暂又阶段性的人生责任。
他一点一点的告诉她，沉默是对伤害的纵容。
他握起拳头，把那些喊她杀人犯的女儿的人一个一个打跑。
他告诉她，人，生而无罪。
她没有犯错。
“你又没犯法，你有什么好羞愧的！该羞愧的是那些欺负人的人！”
说这话时，少年伸手“啪”地拍向秦晚的后背，“挺起胸膛，别低头，咱们堂堂正正！谁要骂你，你就骂回去，不会骂，我教你！你又没犯罪，干嘛天天低头躲着。没这道理！”
是啊。
她没有罪。
她从来都没有罪。
和少年六年相伴，秦向阳不止是她暗中喜欢的人，更是她第二个家人。
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做题。
她看着少年烦恼地摸着脑袋，不敢成绩退步，生怕他爸爸妈妈从成绩发现他在偷偷玩音乐。
假期，休息日，他们在秘密基地跟着节奏拍子，点头，相视而笑。
不用多说，甚至有时候不用眼神，一个人的音节一变，另外一个人就能跟上。
最喜欢演奏的，还是欢乐颂。
各种变调，改编。这是他们最初相识的曲子，是一切的开始。
所以，当她第二个家人失去记忆，秦晚一瞬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六年前。
回到那个无助，只能在校音乐室钢琴旁，仰头大哭的女孩。
她再次一无所有。
秦晚拿着棒槌，手腕不由自主地敲击节拍。
她猛然清醒。
不对！
不一样了！
年幼的女孩一无所有，但她已经是成年人。
她的精神充满了财富。
那是六年里，点点滴滴，踉跄着试探着拉着她手向前走的少年，带给她的精神上的财富。
秦晚的内心在大二那年再一次重生。
这一次，没有人在前面引路。
她要自己大步向前，如果可以，她会成为下一个迷失者的引路人。
太宰治曾说过：“在所谓的人世间摸爬滚打至今，我唯一愿意视为真理的就只有这一句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位作家没有走下去。
世间其实有许多人都没有勇气走下去。
一个人能有勇气面对生活中一切坎坷，那真的是很勇敢的事。
秦晚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她其实渐渐理解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那样一个柔弱的女人。她在流言蜚语中艰难的生活，同时还要养大自己的孩子。
当有一个人不在意她的流言，愿意给她一个家的时候，
那样柔弱的一个女人，除了抓住，还能怎么样呢？
对方也没有让她真的丢弃自己的孩子。
他愿意出一份生活费，虽然不多，但也让年幼独自生活的秦晚不致于流落街头要饭。
只是不住在一起而已。
是啊，“只是不住在一起而已”这个理由也给了母亲放手时最后的心理安慰。
大二暑假，她回去看了自己的母亲。
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母亲用眼泪逼着她更改高考志愿。
她还是那样的柔弱。
只不过，岁月爬上了眼角，浅浅柔弱的笑着，依然是美丽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母则刚。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她不该动摇的。
秦晚抬起头，起身解开秦向阳被束缚住的四肢，还有口中的绷带。
她一定是听错了。嘴里勒着医用绷带哪能说清楚一个字。
没准是在“啊啊”说梦话。
而且……
秦晚小心翼翼的弯身解开秦向阳脑后医用绷带打的结，而且，就算秦向阳真的叫了“晚晚”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她不该动摇。
祝棠敢叫嚣“干死老封建”，她呢？
从被称南江船王的秦家把秦向阳抢走？
做梦呢吧。
解下医用绷带，秦晚抬眸，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无声的盯着她。
眼神晦涩，阴云滚动。
“……”
秦晚愣了五秒。
然后，一脸淡定的起身。
“饿了吧？我去热饭。”
“等等！”
秦晚转过身，淡定地低头看向床上的人。
秦向阳艰难的撑起身子，很明显，之前的头痛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
“我一起下去。”
秦晚点头，上前就要搀扶。
“别碰我！”
急促的拒绝让秦晚一愣，这其中不耐烦和嫌弃意味让秦晚有片刻的不适，过去秦向阳从来没和她这么说过话。
秦向阳撇过脸：“我不是废人。”
秦晚寻思，这是在解释？但心里的不适让她忍不住小声怼了一句：“那你让我等你干嘛？”
秦向阳双脚落地，站起身，轻微晃荡了一下才站稳。
“我这样身边总要有个人看着。”
说完这句，秦向阳大步流星地向楼下走去。
十分理直气壮。
被留在后面地秦晚差点被气乐了。
好家伙，这什么意思？拿她当帮佣吗？
想起赵哥说再给她开一份工资让她好好照顾秦向阳，
嘚，还真成帮佣了。
秦晚撇了撇嘴，下楼后懒得说话。
秦向阳看起来很乖巧的坐在餐桌，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在慢慢喝。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整个人安静又阴郁。
说起来，初高中那会儿，秦向阳平日都在男孩堆里，成群结队，基本上不和女生打交道。
每次课间出行，一大群男孩勾肩搭背，女生要想靠近，就得忍受一大群打量的目光。
如此一来，脸皮薄的女孩不会靠近，顶多远远的看着，小声聊着那群校园风云人物。
偶有不在意目光的，去男孩堆里说话，秦向阳总是很冷淡，说话也只是和同行的男生说。
长久以往，爱慕者自然知难而退。
秦晚那时候在学校里其实也很少和秦向阳说话。
升初中时她营养不好，个子不高。座位在教室前排。
秦向阳高高大大，和那群爱玩篮球的男孩一直都是坐在最后一排。
课间最常听见的就是课桌椅“叮咣”的撞击声。
秦晚一直记得，她回过头，不止是她，班里绝大部分同学，都是坐在座位回头不吱声的旁观。
少年懒洋洋地抓着嘴碎男生的领子，把人摁倒墙上，“就会背后讲人家小姑娘坏话。你一个大男人，可真不要脸。”
凡是偷偷讲秦晚爸爸杀过人，她是杀人犯的女儿，欺负她的，只要被秦向阳看见，都会被他教训。
老师找过，秦向阳头也是铁，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我就看不惯他们欺负小姑娘，老师，见义勇为还有错了？！……讲理？老师，你没那么天真吧？讲理管用？你信？”
男生那边被秦向阳摆平，女生这边只能秦晚自己自强自立了。
“我不打女人。”秦向阳搞怪地揪着秦晚梳在脑后的辫子，“别人家父母要是混社会，杀过人，自己早就混成校霸了，就你，跟小可怜似的。怕什么，有我给你兜底。”
青春期的女孩总是早熟又烂漫，许多人偷偷问秦晚，她和秦向阳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在一起了，要不然秦向阳怎么那么帮她？
秦晚回头看向座位最后一排的少年，一群男孩子课间围在一起聊天打闹。
哪怕所有人都穿着公立学校那肥肥大大的校服，最中心的男孩永远是最夺目的。
干净，阳光，帅气。
许是察觉到秦晚到目光，秦向阳歪头对前排的秦晚摆了一下手，周围的男生瞧见，轰然发起阵阵起哄声。
秦晚总是迅速的转回头，脸颊发热，心砰砰直跳。
又是一个女生表白在他不理和无视中窘迫遁走，秦晚周末和秦向阳在秘密基地小会。
卷子铺的满桌子都是，秦晚一边做题，一边想起女生们的聊天。
她忍不住问：“xxx找你告白啦？”
秦向阳手里转着笔，眼睛一瞬也没离开试卷，“xxx是谁？”
“隔壁的班花。特别漂亮。”
秦向阳继续转着笔，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刷刷刷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不认识。漂亮吗？咱们学校有谁特别漂亮的我怎么不知道。”
秦晚：“……”
这句话，杀伤力简直了，一杀杀了整个学校。
就在秦晚咬着笔满怀少女心事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秦向阳抬头瞟了一眼秦晚，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做题，“别整天听那些胡说八道。咱们是学生，不早恋！”
不得不说，“不早恋”这三个字把当年春心刚刚萌动的秦晚一整颗心摔了个两瓣。
秦晚闷不吭声的做卷子，一直到把所有卷子都做完，做到脑袋里全是公式，什么少女心事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秘密基地，断断续续轻快的音符响起。
秦晚回过神，看见秦向阳在摆弄键盘。
“你……为什么帮我？”
为什么一直拉着我，为什么对我不像对待那些爱慕者那样不理不顾？
秦晚有好多为什么想问，但她胆怯了，她怕秦向阳有一天，像对待那些爱慕者那样，目光扫都不扫一眼，扭头和旁人说话，仿佛那边什么都没有。
这种无视的拒绝，太让人难堪了。
少年敲击键盘，头也没回：“因为你的音乐会说话。你在求救。”
秦晚愣愣的看着少年。
秦向阳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他手指迅速跳动，一串欢快流畅的音符回荡在整个秘密基地。
变奏版欢乐颂像广场上热情的人们，环绕着两个人跳出欢快的舞步。
“既然都求救到我眼前了，我难道见死不救？”秦向阳摇头晃脑，就像古代老学究在读书，“常言道，高山流水遇知音。呐，你就是我的知音！“
旧日的回忆如玻璃碎了一地。
大学除了和陈安安一起玩了一段时间乐队，她可再也没碰琴键了。
呵！高山流水遇知音，她现在，还当的了他秦向阳的知音？
秦晚热好“和记”买来的早点，端到秦向阳面前，“大少爷，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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