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细节
陈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上走下来回到家的，她觉得脚底很沉，像是灌了铅，上身很轻，风一吹就能被吹走，她内心无比希望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无稽之谈，可是她的理智苦苦支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叶和微风起舞，叶片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她在这棵大树的阴影下经历过很多事吧，可她都不记得，还有陆放，他是怎样面对她的陌生呢。
还有陈宁，她完全不记得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了，她现在在哪里呢？其实她想知道关于过去的事，再去找一丛梦兰叶就是了，但是她不敢，人们天生就对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事物有天然的恐惧，陈宁就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与年龄相违的恶劣，超自然的手段，这些都让她齿寒。
她头皮一阵一阵的疼，缩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陆桑从院子里跑到门口，垫着脚望远处看了一会，回头喊道：“哥，阿灯还没有来。”
陆放闻言走了过来，说：“你们先吃，我去喊她。”
李方兰见状连忙说：“我们不急，等着阿灯一起吃吧。”
陆放无所谓这些，便点点头：“好。”
他走进陈灯家的院子时，内心就隐隐有些不安，上楼后敲了敲她的房间门，过了一会只听到有小声的猫叫声，便直接拧开门把。
入眼就看到床上鼓着个小山，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露出来，是很没安全感的表现。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一点被子，看到了陈灯汗湿苍白的脸，她眉头锁着，像是睡得很不安稳，他把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脑后，又把她的眉头揉平，单手拎着无忧下了楼，还低声嘱咐了它一声“别叫”。
陆放和无忧各有一把椅子，一个坐一个蹲，人脸对猫脸，他盯着无忧，神色不明，素来平淡无波的眼睛此时一片幽深，他能感觉到，陈灯今天一定知道了什么。
无忧在椅子上蹲了一会又坐下，坐了一会又立起来，坐立难安，煎熬得厉害，但它又怕陆放，不敢从椅子上下去，只能这么熬着。
陆放没让无忧熬很久，他把无忧全身上下连尾巴都打量了一遍后，淡淡地说：“今天她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好好说说。”
无忧挠挠脑袋，然后“呜喵呜喵”不停地叫了起来，陈家一楼不停歇地响了很久的猫叫声，是不是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男音，“然后呢？”、“她怎么样？”……
陆放听完了经过，面无表情地总结道：“所以你为了五条小鱼干就带她去见了老太。”
无忧：“……”不敢吱声。
他从椅子里起身上楼，没管它在那战战兢兢，无忧等他上了二楼就整个猫成条一样瘫在椅子上，原本光滑亮丽的白毛都黯淡了不少，像是累坏了。
陆放坐在床边，看着陈灯的睡颜出神，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知道得这么早，这么忽如其来、没有准备，她中午的时候有多开心，后面的落差就有多大，就有多崩溃。
陈灯撑开眼皮，模模糊糊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边，她又眨了眨眼好看清楚：“陆放……”
她觉得自己可能又做梦了，因为陆放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他的眼底不再是一潭平静的水，而是混合了各种感情，难过、心痛、愤怒、无措……但这些也只是一瞬，那些情绪像是瞬间被平静广阔的水面吞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几乎让她觉得是不是错觉。
陆放扶着她起来，又拿一早准备好的湿毛巾给她擦脸，她仰着头一直等她的脸又清清爽爽时，才确定下来这不是梦，陆放一边膝盖抵在床上，微微屈腰，手里拿着白色毛巾，他们离得很近，甚至她能在陆放的眼睛里看到她的五官和眼神，不安的，恍惚的。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对着陆放又怎么都开不了口了，算了，问了他也未必会告诉她。
“是不是要吃饭了？”
陆放听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愣了下，又马上回答：“嗯，阿桑看你一直没来，我就来喊你。”
陈灯闻言心里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了，躺了这么多天一直让人家送饭也就算了，脚好了后的第一顿饭还得有人来喊，这也太没礼貌了，虽然……她应该是老早就和陆放是一家人了，但是……
一家人……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好意思呢……陈灯原本苍白的脸泛了点红，她动作颇有些急切地推了推陆放：“快点，让那么多人等我们多不好啊？”
她跑到楼下看了一圈，眼尖地在一个半掩着的柜子里发现了一点白尾巴，走过去打开柜门，果然一个白条瘫在里面，睡得香喷喷的，把拎起来扔到陆放怀里，她想起了什么问道：“有给无忧准备饭吗？”
陆放看了眼手上的白条又变成白团：“有的。”
陈灯点点头：“那就好。”无忧存在感不强，平时很容易忘记给它搞吃的了，她就要多操心操心。
无忧被这一系列的动作折腾醒来，眼睛慢慢睁开，睁到一半忽然没有缓冲，猛地全睁开了，紧跟着就是惊恐又迷茫地叫声。
陈灯凑过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忽然叫得这么害怕？”
陆放神情不变：“可能是做噩梦吧？”
陈灯心下诧异：“猫也会做噩梦吗？”
“无忧不是还能听懂你说话吗？”
也对，陈灯暗暗赞同，她还有个会使藤曼的妹妹呢，现在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要赶紧改变观念。
无忧听到陈灯的声音后就没再叫了，像是找到靠山似的，又安心闭上眼睛睡觉，尾巴还在陆放手臂上缠了几圈。
陈灯这次来陆家，心里颇为复杂，毕竟上次她以为自己就是个来打下手的……难怪那时候她坐主桌没一个人觉得奇怪，亏她还不好意思了那么久……
但是这次她也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因为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想起以前忽略的小细节，比如李姨为什么那次饭后要带她认人，因为迟早要认的，陆桑为什么一见面就给她和陆放点鸳鸯谱，因为本来就在一个谱上，诸如此类。
陆家准备的饭菜很丰盛，和上次陆放在叔叔家吃饭一样丰盛，也一样在饭前祭了祖，洞悉了真相的陈灯已经面不改色了。
吃完饭后，和李姨陆桑说了会话，陈灯就打算回去了，陆放送她，李姨一直送他们到门口，陆桑则是待在屋里。
两人一起走在月光下，陈灯抬头看了看夜空高悬的月亮，忽然说：“我好像从来没在晚上看见过阿桑出门？”
陆放眉头一动，保持着沉默。
他没说话，陈灯也不在意地笑了笑，像是无意识的随口一问，又换了个话题。
到了陈灯家门口，陆放站在门前，一双眼看着陈灯，她刚刚醒来什么都没问，那么一定是现在问。但陈灯只是弯起好看的眼睛，笑意呤呤：“明天见。”
陆放被她笑得晃了一瞬神：“明天见。”
她抬脚跨进门槛，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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