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线头
齐桓拉着安歌的手，向前走去，在那副花鸟图前，齐桓屈指敲了敲其中一个叫“花间月”的印章底款。随后房间一侧的书架向一侧横移过去，是一条通往真正人肉坊的通道。
跟着齐桓来到人肉坊，并没有安歌想象中的血流一地，哀嚎四起。
比起她印象里的人肉坊，这里更像是一间军机处。
二十余人穿着青黑两色衣着，有人两鬓带霜坐在桌前眉头紧皱，见到齐桓也不耐烦的摆摆手；一副巨大的东都城地图挂在墙上，几个年轻人在上面指指点点的勾画着什么；有两人拍着桌子，身长脖子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每个人的分工不同，但相同的是，都没有理会齐桓和自己，甚至看向自己时还有丝毫加掩饰的不耐烦。
齐桓苦笑着，小声的对安歌说道：“平时都是于欢在管，我在这还真没什么排面。”
安歌抽出自己的手，一下笑出来，：“本来你就没有啊。”
就这一声笑，整个地下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二十余人同时转头看向安歌，有人皱眉头，有人笑意玩味。
齐桓推着安歌走过众人，：“大家继续继续，我们这就走。”
说着领着安歌走入另一侧的道路。
这算是离开了那间气氛紧张的地下室，安歌问道：“他们平时就是这样？”
齐桓点点头，：“当年修建王府时，能请到一队墨家游侠，不是巧合。那个上了年纪的叫徐叔，当时正逢我父皇罢黜百家之时，他是纵横家这一代的弟子，落难来到东都，被我们收留，于是暗中联合百家中的其他几家修建了这地下王府。说起来，连人肉坊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安歌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大周灭亡，诸侯割据的时代过去，诸子百家也不再兴盛了？”
齐桓微笑道：“因为势力归一，大陈建立后，没有人会再去重视那些道理，我们只需要一个道理，那就是能教化百姓的道理。大陈国力强大，举国上下只需要一个声音，就会有无数猛士为其赴死。百家学问驳杂，是可以相互印证，但更多的都是相互驳斥。我父皇想到了这一点，当时的诸国之乱的背后，不就是这些读书人的博弈，那这样好了，我们只留下一家的读书人，那么就只会有一种声音最响亮，那就是代表皇家的那户。”
顿了顿，齐桓又说道：“当时崖山统领江湖，崖山山主的地位等同于武林盟主，那些江湖世家明宿都很清楚，庙堂之上则是这个国家有着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判人死生，不在话下。相对于这两者，百家散乱，虽有自成一派的大家，像是儒释道三教，也有小众，像画曲音三家。在天下大势已定的情况下，要么站队，要么就消失在历史里，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事实上，诸子百家几百年的学问积累已经超过了皇帝的想象，以往诸国背后，哪次战争的开始不是这些学问引起的，先帝也很忌惮，比起他熟悉的兵戈，那些他不熟悉的“之乎者也”更令他恐惧。
刀剑杀人见血，这些学问杀人是不着边的。
有的书有名字，人能学之为己用；有的书没名字，根本无从学起。
他也怕有一天，这些百家学问死灰复燃，重新在民间流传，他可以凭借这些造反，那其他人也可以。
齐桓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对安歌说的话，一个大概就够了。
安歌有些惋惜那些璀璨学问的凋零，叹了口气，：“那还是留下一些的好，都没了那以后的人要怎么办呢？万一这些失传了，就像那些功法秘籍一样，多可惜。”
对着这个问题，齐桓显然从容地多：“后来人总会比现在人强的，就像我们比过去的那些王朝更强一样。”
“我相信未来一定会有一个国家横空出世，让百姓吃饱饭，没有北方草原的威胁，最好有更多更有学问的夫子传授知识教化百姓。那个国家有更辽阔肥沃的土地，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也有比龙骧铁骑更强的军队。”
齐桓像是解下什么负担一样，眼神明亮：“真想亲眼看到那个时代的降临啊！”
“这是你的梦想么？”安歌问道。
“不是我的。”齐桓笑了起来，：“是我与皇兄的！或者说，是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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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隧道又前行了数十步，两人来到了一片牢房。
铁栏杆后面关押的无一不是实力强大的暴徒，而在关押着暴徒的牢房中间，一个青衫儒士正借着烛光翻看着一本书，由于距离远灯光暗，安歌没能看清书名。
见到齐桓带着安歌到来，青衫儒士放下那卷书，站起身微笑道：“王爷来了。”
齐桓笑道：“曹先生有空多出去看看太阳，总在下面会发霉的。”
青衫儒士摇摇头，：“你们是来见昨天押进来那个人吧，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
青衫儒生将蜡烛放在灯座里，提起灯笼向里走去。
齐桓和安歌跟在后面，在路过一处牢房时，突然一阵锁链震动，一只带着枷锁的大手从铁栏的缝隙中伸出来抓向安歌。
“女人！是女人的味道！来快陪陪我！桀桀桀！”
就在那只手就要碰到安歌的时候，一把长剑瞬间削掉了半张手掌，血液喷在安歌的衣裙上。
安歌一抖，再看时，那把长剑已经入鞘，就在青衫儒生的腰间。
“害怕了吧，这些狂徒在外无一不是作恶多端，我想试着教化他们，可惜没用啊。”
青衫儒生提着灯笼继续走着，齐桓也拉过安歌的手快步跟上。
只剩下身后牢笼里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在走过几片这样的牢房时，安歌见到了一个被铁链挂在半空的人，须发长到盖在脸上，身上囚衣破碎不堪，甚至有老鼠沿着铁链爬动。
还没等安歌提问，齐桓便说道：“这就是当年谋划欢姐姐的那人，是当年越王身边的走狗。”
听到齐桓的声音，那人抬起头来，无声的笑了起来。在看到安歌后，便大笑道：“这个比那个丫鬟好看多了！哈哈哈哈！等我出去的，小姑娘，一定要洗的白白净净的！哈哈哈哈！”
齐桓声音冷漠道：“你以为你家主子还会救你出来？你就在这等死吧。”
青衫儒生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安歌怒火中烧，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你没机会的，你可以不死，但一定生不如死。”
三人继续向前走，安歌松开握紧的拳头，道：“他是谁？”
“越王的舅舅，曾在太安宫内持金吾的副将。去年换下来跟着越王来我这，被我设计扣下，关在这。本来我想直接杀了，是欢姐姐说，留下他能让自己记清耻辱。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功力难进一步，就在那间牢房外静坐，听着那人的污言秽语，来激励自己的凶性和杀心。”
青衫儒生笑了笑，：“都说女子记仇，这失身之仇，如何不记？于统领以其练杀心，等有一天真的放下，怕是要一步入清净了。”
安歌点点头，如果是自己面对那样一个人，怕是一刀就砍死了，哪还想着什么修心的事。
一行人在一间牢房外停下，青衫儒生将灯笼挂在墙上，取出蜡烛点燃周围火把。牢房内这才亮了起来。
安歌看见那个趴在地上，浑身血痕的囚犯时，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就是昨天袭杀齐承的那个马夫！现在自己左手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
齐桓向青衫儒生道：“曹先生打开牢门吧。”
“王爷多加小心。”
说完打开了那间牢门。
齐桓蹲下，抓起那个年轻马夫的头发，拎了起来。
“他昨天说了什么？”
被齐桓称为曹先生的青衫儒生道：“嘴巴紧的很，也没翻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皇叔怎么说？”
“老王爷怀疑是大周余孽，潜入东都城。”
齐桓起身，一脚将刺客踢开，又从一边提来一桶水浇在他脸上。
还在昏迷的刺客立即醒了过来。
“我说，别等了，这里他们找不到了，没人会来救你的。真的，你不如好好与我说说，然后我让你快点死，是吧？你这现在每天被严刑拷打，滋味多不好。我就一刀，喏，就昨天你伤的那个姑娘，国色天香吧，死在她手里，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牢房外安歌一阵头大，齐桓有时候真的，不着调。
曹先生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跟随赵王下到地下的姑娘，可惜他看书伤了眼睛，不过瞅着身段也是个世间绝色。
刺客张开嘴巴，看口型，还是在骂齐桓。
“嘿！”
齐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那个女人叫冯清清，是吧？”
听到这个名字，刺客突然暴起，对着齐桓嘶吼道：“你要敢动她一下！我要你死！”
曹先生闪身，一脚踩在刺客身上，刺客本就身受重伤，这一脚力道不轻，那些伤口突然迸开，刺客呼痛一声，又躺回地上，大口喘息。
“你真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们来这干什么，送什么东西，我一清二楚。”
齐桓拉着刺客的衣领，：“是吧，林向晚。”
“我当然不用你说什么，因为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正所谓伏线千里，抓住了你，害怕别人不来上钩么？”
林向晚看着这个眼含笑意的年轻藩王，在他眼里，那个笑容简直与恶魔无异。他居然知道自己的一切！
“做什么事都会有线头在，交际越多，联系越多，线头就越多。你有一把线在我手里，我随便拨出来一根，都能找到你，而你除了知道我是王爷，还有么？”
安歌看着牢房中的齐桓，竟然也有了一丝丝寒意。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么？
一个王爷，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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