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胶着
蒙眼男人话音刚落，挥袖间又是一圈强大的气障撑起，以他为圆心，百步内所有砖石齐齐破碎，没什么能挡住一位五城之上的高手全力爆发的一招。
一时间整条小巷化为废墟，哀嚎哭嚎声不绝于耳。
李玄双手撑剑，气府大开，一身剑气澎湃激荡，才护住了身后的申湜。
这时候李玄虽然不见体表受伤，可内里气府中的内气已经十不存一，与五城之上的高手对敌，还是太勉强了。
本来沧澜剑宗的剑意正如其一剑横江的标志，江水化作万万剑，万万剑化手中剑。
功法上，沧澜剑宗与人对敌，多用的还是快剑，是万剑过后，如江水奔腾，东流入海去。
像今天这样为了护住申湜而气府大开，李玄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如果是自己，可能再次催动《断江诀》，气化万剑，还能殊死一搏，再不济也能御剑远遁。可是有申湜在，自己如果退走，那以他四境的修为一击必死。
剑宗祖师堂坐在最末椅子的长老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在救好人与诛逆贼之间，他会做何选择。
他当时反问道，杀贼人不就是救好人？
长老笑而不语。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那个没读过什么三教经典，资质平平的长老，反而用最浅显的话，点出了他未来的剑道，或者说是，剑宗的道。
若身后无人，不出剑也罢。
申湜扶着气府枯竭的李玄缓缓起身，拄着长枪萧瑟，死盯着那个站在一片空地之间的两人。
“李师兄，韩家堡没有死于背后伤口的弟子，也不允许有这样的弟子。一会其他几个剑宗的师兄就会来了，你先好好休息。”
李玄拽着黑衣少年的袖子，喊道：“我救你，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申湜挣开李玄，上前大踏一步，抖擞黑衣，在蒙眼男子强大的气势下，浑身衣衫鼓动。
咬紧牙关，解开了被封禁十余年的气府。
韩家堡少有五城中浩然一城的高手，原因就在其修习的功法对内气的要求极其苛刻。
韩家堡弟子从小就要封禁气府，一般人的气都是按照身体周天循环，练气武夫是在循环中积蓄下来一些，像寻常百姓过日子省吃俭用一般，存储内气。
而韩家堡则反其道而行之，从小以功法封禁气府，那些循环周身的气不得已在气府积蓄，经年累月，那些存储在气府中的气已经是相当规模。这时候锻力武夫的体魄就十分有优势了，一般练气武夫气府是随着不断修行，开拓的，正如蓄水一般，湖有多大，水就有多少。
韩家堡则是将水堵在某一处，在其周围挖出深壕，开拓沟渠，等到真正开闸放水的时候，就能将其瞬间填满。
不过，等到韩家堡气府打开的时候，就是他们拼命的时候。
正如当年韩汕在草原的行事一般，由于体魄限制，从此气府便定格在打开的时候，无法再进一步。
所以山君在与之对敌时，十余年后的韩汕，炼体已达五城之下的巅峰，身受重伤仍有余力换掉安歌，而他的练气境界被山君一招随意封禁，气府闭合，逼他用锻力境界厮杀。
韩汕也知道此生若要达到五城，只能走回武夫老路，以力证道，可他心魔当道，这条路走了十余年，也没能走通。
当时在远处观战的申湜是知道的，在他拼死一搏，用出这一招“孤胆”时，就算活下来，境界至多像韩汕一样，此生无望五城。
看了一眼身后拄剑的李玄，他握紧了那把萧瑟长枪，枪杆上用小篆刻着的萧瑟如秋叶。
秋风萧瑟日，便是洪波涌起时。
长啸一声，申湜气势再提一程，好似劈开了蒙眼男人的气海。
本来只有一境的练气修为开始有了松动。
就在他运气到最后一步，马上就要冲破气府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一脚踢在了他的头上，接着又一掌拍在他的丹田气府。
功法运行一半被强行打断，申湜低头，左手捂嘴，吐出一口逆血。
“这里还轮不到你个四境的小石头出手。”一身鹅黄旗袍的俞月娘蹲下身捏了捏申湜的脸，：“刚才有点麻烦，来晚了，你可得照顾好李剑仙啊。”
说话间，一个头顶戒疤的胖和尚捂着胸口落在蒙眼男人身边，满脸怒意。
“哟，还能找到北啊，大脑袋没白长啊。”
俞月娘双手环胸，下巴高抬，有一次店里伙计，那个小名“小京子”的陈栋跟她说，等哪天遇到看不起的人，就用鼻孔看他，他肯定气的冒烟。
可没成想，往后被看的最多的，还是他自己。
蒙眼男人“看着”胖和尚，语气不善道：“被她打成这样？”
胖和尚揉了揉胸口，那里有着一块脚印形状的淤青，疼的他呲牙咧嘴。
“这个娘们境界比我高，出手力道奇大无比，我拖了半天，你还没找到那几个余孽！杜枭，你也不过如此。”
放下怀中的青衣女子，名为杜枭的蒙眼男人面向俞月娘，说道：“这个和尚太呱噪，你真该杀了他。”
俞月娘轻笑道：“你就是冬雪楼楼主杜枭？可惜呀，我这脚小，没能一脚踢死他。要不肯定不能让你烦着了。”
杜枭不再接话，杀生和尚在江湖上颇有凶名，擅用一根齐眉棍，加之他坐忘境的实力，气府大开甚至杀力不亚于一位寻常的清净境。在江湖上遇到他，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他不贪财，不好色，却好吃人肉，尤其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用他的话来讲，气血精纯，吃了能成佛。
杜枭一直看不上这些歪门邪道，直到听说了他被朝廷收押，在今天才知道是被皇帝收入黑骑。
杜枭伸出一只手，对着俞月娘轻轻一握，一股巨力便从两侧向俞月娘抓去。
俞月娘一脚踢开自己身后的申湜，向上跳起，接着在空中翻身向杜枭一脚踢去，一气呵成。
杜枭一拳迎向俞月娘，两人针锋相对，五城境界出手后，周围的气都在隐隐改变。
俞月娘一脚踢在杜枭拳头上，再借力翻过杜枭，直奔紫衣女人，她看得出，杜枭很在乎这个女人。
杜枭转身，拉住俞月娘的脚踝，将她摔向一边。
杀生和尚也起身，刚才他的那根齐眉棍已经被俞月娘踢断，现在两手空空，幸好他还练的一身佛家功法，有杀心自然也有杀力。
一掌拍在俞月娘额头上，可俞月娘的脚也踢在了他的脸上。
相比杀生和尚的一掌，俞月娘的那一脚显然力道更重，一脚就在他的大光头上留下一个微微陷进去的鞋印，可她自己也不好过，杜枭又是一道气爆，将她打飞出去。
杀生和尚捂着脑袋趴在地上，他的头骨裂开，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
喉咙异动，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
摇晃的站起身，摸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七窍流血。
那个女人的力量，严重超过了他的预想，从在城东的第一次交手，她踢断了那根生铁的齐眉棍时，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一边的俞月娘和杜枭打做一团，一片废墟上，杜枭出手携带的气爆将地面砸出一个个深坑，而俞月娘的每一击，力量又出乎寻常的强大，杜枭也只能硬抗。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这边的紫衣女子和杀生和尚却盯上了申湜和李玄。
李玄服过了出门前乐卿给的丹药，说是让他危急时刻再吃，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吃了。
打坐调息下，李玄感到气府一阵躁动，接着浑身筋脉扩张，在一旁守着的申湜看到李玄脸上血管也一根根浮现出来。
李玄运转《断江诀》，按照功法将气血强行运转一周后，李玄在体内感受到了内气，不是在气府，而在浑身经脉。
血管渐渐隐没于体表，李玄睁开眼，握紧拳头，是堪比自己全盛时期的内气，不过这些游走在经脉中的气，区别于气府，它无时无刻不再减少。
感受到李玄的异样，申湜小声问道：“李师兄你这是恢复了？”
李玄点点头横剑在前，：“暂时没事了，这药应该有时效限制，我速战速决，然后去帮俞月娘。”
紫衣女子感应到李玄身上重新出现的滔天剑意，对着杀生和尚喊道：“杀生，别捂耳朵了，再不出手，咱们都要死！”
杀生和尚在身上的破袈裟上胡乱的一摸，一咬牙，明黄色的罡气浮现出来，紫衣女子也掏出了那根青玉烟杆，严阵以待。
李玄左手抚过山雪剑身，一身剑意暴涨，他却神情依旧。
眼睑低垂，看着手中剑光环绕的山雪剑，李玄默念道：“孤光山月横断，经年雪落如织。”
一股纯粹剑意直冲天际，众人仿佛落入群山之中，一轮大月在山间树荫中升起，下一刻，漫天的剑气如雪般飘落人间。
杀生和尚一声怒吼，双脚踏地，一身罡气激发到最大。
面对最克制自己的剑气，紫衣女子只能暴退，想尽快脱离这场剑雪的范围。
申湜看准时机，提枪冲向紫衣女子，：“我看你怎么再挡我一枪，劈山！”
紫衣女子花容失色，手中青玉烟杆旋转，无数烟雾喷出，遮蔽了自己的身影。
申湜的一枪砸入烟雾中，自己也陷身在此，耳边仿佛满是女子的娇笑呢喃声。
稳固心神，申湜长枪挥舞，挡住几枚隐藏在烟雾中的暗器。
紫衣女子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他追我也罢，你个小小的四境武夫也想捡便宜？真当我的软柿子么？”
一时间申湜周围出现了无数个紫衣女子，她们手拿青玉烟杆，从各个方向走向自己，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
无论申湜手中长枪长枪如何挥舞，片刻后被打散的烟雾也会重新聚拢成紫衣女子。
申湜双手握住枪尾，既然都不是紫衣女子，那就说明这只是她留下的障眼法，重伤的她实力已经不足以与自己交手了。
萧瑟枪在烟雾中上下翻飞，申湜也在周围幻象齐齐破碎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李玄的剑意，便冲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这才冲出了烟雾的幻阵。
紫衣女子捂着肩膀，她没想到自己留下的幻象只能困住他这么点时间。
青玉烟杆再次转动，这次紫衣女子选择正面碰一下，就算打不过，也能向着杜枭的方向逃去。
杀生和尚周身明黄色的罡气被李玄的剑雪打的一阵浮动，如同海面上的波涛一般。
他现在也是重伤，李玄是怎么恢复战力的他不知道，总之不是正常途径积蓄的内气，总有耗尽的那时候，现在两人就是在比谁的气更长。凭着护身罡气和锻力体魄，他有信心撑到李玄维持不住剑招，收剑变招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再出手将他一举击杀。
就在他还在苦苦支撑罡气时，一道绯红色的身影从百步外突然加速，然后高高跃起。
猩红的刀罡在月色下划过一道完美半圆，一声清喝传来：
“霸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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