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人心两相
潮湿。
这是安歌的第一反应。
飞天老魔抓着她的一只手腕直往密道里飞去。
不是轻身御气的那一套，而是真的在飞！
刚才一阵剧烈的轰鸣声过后，洞内唯一一点光亮也不见了。
被李玄称为飞天魔的黑骑就在这略显狭窄的坑道内，拖着安歌向下飞去。
没有半点因为安歌的容貌就怜香惜玉的意思。
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正好可以用来祭珠，以唤醒蛟珠内的龙魂。
只要将这颗珠子交给那个狗屁皇上，他就能重获自由！
到时候什么沧澜剑宗，什么太虚剑池，什么太上神武山，都是狗屁！
有本事来抓老子啊！
想到刚才那个道破自己名字的后生，飞天老魔面色阴沉，那一定就是沧澜剑宗的小杂碎了！
等到自己拿到珠子，破出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脑壳拆下来，丢到他们后山祠堂去.
安歌一边忍受着被人拖行的痛苦，一边沉下心神来感知密道的情况。
现在鲸蛟还别在腰间，她还有一搏之力！
安歌突然松开紧握的木盒，在脱手的一瞬间鲸蛟刀鞘横起，卡在坑道坑道两侧。
飞天老魔还在诧异的时候，长刀从后面直刺而来，角度刁钻。
在那座男子练剑，女子舞刀的寒心庄内，一直流传的这样一个说法：寒心庄不娶女弟子。
起初安歌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这么一个说法，直到有一天，几个同房的师姐偷偷翻看山下的风月书被她撞见。
那几个师姐支支吾吾的不愿多解释，于是安歌趁她们不注意，一把抢下那本风月书，在一页被折好记号的书页上，有一副香艳至极的配图，配图不说，还有文字：“窈窕美人腰，斩尽英雄刀。”
确实啊，寒心庄除了刀剑，还女弟子闻名江湖。
飞天老魔对于这种偷袭的招式不屑一顾，他身材矮小，在坑道内得以转过身来。
对于安歌的这一刀，他自信满满，可当他自持修为抓在刀锋上时，他傻了眼。
自己五城的体魄，既然被这把刀轻易破开，而且刀罡去势不减，直奔自己下身而去。
这是哪来的下三滥招式！
鲸蛟长刃容不得他多想，反正盒子在手。
飞天老魔身形暴退，当务之急还是去找那颗蛟珠！
看着飞天老魔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安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坑道的地面凹凸不平，又被拖行了这么久，她的双腿膝盖早就鲜血淋漓。
亏得刚才她反应果断，要不再被拖行一程，怕是真的无力反抗了。
秘道内曲折蜿蜒，岔路极多，又没有丝毫光亮。
安歌拄着刀鞘站起身来，这坑道虽然狭窄，可高度还是足够她站起来的。
身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身后也是。
这时候，安歌想起自己被拖下密道时见到的最后一个身影。
是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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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刚进洞口就被逼出的王遂和楚国大甲士正在齐承的命令下掘土，想挖开被炸毁的洞口。
齐桓一拳将杜枭打翻在地，这个最年轻的藩王一脚踩在这位楼主胸口，双手拽着领口，愤怒的吼道：“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等我死了，一切都好了么！”
面对暴怒的齐桓，杜枭侧过脸，平静的说道：“奉圣上旨意，对赵王无可奉告。”
齐桓气急败坏，一拳一拳的砸在杜枭的脸上。
东都离太安城其实并不算远，此时的那座寝宫之中，怕是自己的那位皇兄正等着自己身死的消息。
先是城中守军叛乱大半，再有吴训在王府中培养的一干人对他的刺杀，后又是这边四楼百余死士。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彻底搅乱了他的心神。
在这里，他本应是那个持剑的，王啊！
齐承双手笼袖，站在齐桓身后，看着这个失心疯一般的侄子，说道：“够了吧。”
齐桓转过头，红着眼睛看着这位自小就宠爱自己皇叔，嘶吼道：“不够！他们要来杀我！那我就要杀了他！”
齐承面无表情，又说道：“那你就试试自己能不能一拳拳打死他，打死一个拥有五城境界的高手，就用你一楼的拳头。”
齐桓听到自己叔叔的话，停下了动作。
自己此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步入五城境界，更别妄想用自己的拳头去打死一个五城的高手，虽然他已经重伤。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吧，从小时候就是。
在这座东都城，在太安城他的那座熏风殿，还是在凉大都。
他都是这般无奈。
我能做什么？当一个好王爷，管好一地百姓，征缴一地税收，然后让百姓称赞。
“这就是我们的王爷！天大的好人！活菩萨在世！”
这是我想做的事么？这就是我该做的事么？
齐桓自己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看着自己身下，嘴角流血却依旧不愿多说一字的杜枭，再回头看着自小就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叔叔，和不远处还未离开的王府客卿和崖山召集下的江湖游侠。
他有些失落。
本来那些血涌一般的冲动，也随之慢慢褪下心头。
站起身，再顺势拉起倒在地上的杜枭，他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听。
“对不起，对不起。”
是失望么？抑或是些别的？
杜枭擦去嘴角的鲜血，向齐承抱拳行礼后，退回到紫衣女子身边。
这个赵王，并不像档籍里写的那般。
“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他心中有了些寒意。
他又想起了那句谶语：“持剑天下的王”。
乐卿推了推身边的胖子。
胖子心有灵犀一样低下身子，将耳朵对着她。
乐卿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这个王爷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啊！”
胖子摇了摇头，这些他可不敢说。
俞月娘把乐卿叫到自己身边，让她坐下。
现在陈栋和山君已经下去了，洞内的情况她一概不知。
现在除了相信他们，别无办法。
乐卿看着一脸严肃的俞月娘，闷闷不乐的坐在她身边，反正有她在，挨打的总不会是自己一个医官。
想到这，小姑娘还有些小开心。
俞月娘曲指在她头上敲了敲。
她有预感，假如今晚那颗蛟珠现世，那明天怎么样，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捂着脑袋的乐卿和守在自己身前的厨师胖子。
俞月娘笑了。
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去，今天先回去喝碗鸡汤再说。
李玄此时与扶摇岛四人坐在一起。
看着脸上挂着泪痕的归云，李玄破天荒的有了些心疼。
可能是被围攻的时候，恰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可能是被山君背回来奄奄一息时的那一句句“不要死”。
不管怎样，总之两人都还活着。
下意识地就要擦去那些碍眼的泪痕的手，却在本空中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感觉？
他练剑一代弟子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可就感情而言，连项天晴那个孩子，都能一只手打他五个！
尴尬一声咳嗽打破平静，李玄率先开口道：“归云师妹，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去知道洞内的情况？”
归云看了眼白衣变为血衣的李玄，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如果有气与外界相连，通过岛上秘法，倒是可以试一下，现在洞口封闭，我们也无能为力。”
而后又看向李玄说道：“李师兄的伤，可还有大碍？店内有一些我们带来的药物，对止血有奇效。”
本想拒绝的李玄，看着眼里有光的归云，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师妹了。”
星火一边一个，抱着另外两个师姐的胳膊，笑吟吟道：“流光师姐，中原的规矩，是不是新婚时候可以吃喜宴啊！”
流光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啊！
星火又转头问向清平：“清平师姐，是不是中原女子出嫁那天要戴凤冠，穿霞披，然后拜了高堂就要入洞房了！”
流光亲昵的刮了下小师妹的鼻子，笑道：“可不嘛！”
坐在不远处的剑宗六人也低笑起来。
归云红着脸，看向李玄的时候。
李玄只觉得，归云真的比江上晚霞更好看些。
相较于一边的其乐融融，赵王府客卿这边就低沉许多了。
本来二十几人出王府，却只剩下境界高的几人还活着，剩下的都死在刚才的混战中了。
徐盛双手负后，反复踱步，任凭魏蜀如何叫他，他都低头不语。
无奈下，魏蜀摇了摇头，轻声道：“总因生死有分离。”
白湘也学着好友模样，接了一句：“来时风华正茂，去时霜雪白头。”
前一句说的是死在混战中的王府客卿，后一句则是说徐盛了。
白衣作画的少年卷起画卷，与一旁另一位杀敌颇多的客卿小声说些什么。
其余人都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其实想来也是件正常的事。
人心在这时暴露无遗。
不用想徐盛也知道的，有多少人再怪他出力少，还有多少人对曹先生心生怨气。
可当这些已成定势，又有谁还记得最后现身的飞天魔，和被抓进密道的安歌呢？
与坦荡的江湖游侠不同的，他们也不会这么想。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平时不熟的人，她的生死在一场战乱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徐盛抬起头，看着仰面不语的齐桓，再扫了眼周围的江湖游侠，王府客卿。
他心事更重。
如果人心如此，当时被齐桓鼓舞，杀出王府的豪情不在。
那才是最难驾驭得人心。
纵横之中，最难的，莫过于中心的那一点。
它叫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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