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夜潜
第五话
鬼镇广场上的疑似打斗声已经持续了好一阵。
之所以是“疑似”，是因为那声音比起打架其实更像拆房子，光听声音会给人一种世界即将毁灭的错觉……不是错觉也说不定。
这种声音的制造者——拎着两只罂粟花轮的银发少年，在从天而降、削掉半杆路灯后，慢慢直起腰，一步步走向远处的蝎人。蝎人反射性地后退半步，伏底身体，准备躲闪随时可能袭来的下一波攻击。
羽飞烟“嗤”地发出讥笑，“你看看你，真是渣到家了。”
嘴上虽这么说，他却不敢掉以轻心。经过刚才几轮攻势他已经看出，蝎魇虽不擅长格斗，但逃起来灵活得要命，躲避他的进攻可谓游刃有余。更糟的是，不管怎么躲，那只蓝色巨目始终正对着他，没有一秒移转。
在“恶魔之眼”的凝视下，他的“梦境群落”不断地从眉心往外流淌，化成涌动的光河盘绕在他身周。这样下去，局势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蝎魇显然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才始终不与他正面交锋。
几道细纹浮现在他双眉之间。他定定神，在意念空间内发问。
——暗，那个会把人炸进精神病院的炸弹再过多久就会出现？
弓暗估算一阵，睁开眼睛说：“以现在的速度……可能……再过个十分钟吧。”
羽飞烟点点头，盯着“恶魔之眼”缓缓举起手中花轮。
蝎魇体内忽然传出问话：“野蛮人，你为什么要学习幻术？如此精细的艺术似乎与你不太相配。”
“下三滥小偷有什么资格说‘艺术’？”
“当然是因为爷有天赋。”
弓暗和羽飞烟不约而同地发出斥声，可这种共同对外的默契下一秒就蒸发了。
“有天赋就不要把我当飞去来用好吗，你！”
“有吗，你哪里有飞去来好用了？”
趁搭档噎住的当口，羽飞烟瞄一眼卡巴拉巨树的主根，确定白衣人影已经消失在通道中后，他肩膀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不断迫向蝎魇的步履也暂时中止，闪着光的河流环绕他流淌不休。
突然。
“也好。”羽飞烟一笑开口，语气近乎轻佻，“那就让你看看，曾经板上钉钉会成为‘武战系最强新生’的我……”
“这是你的想象吧？”弓暗有气无力地插嘴。
“……会站在毒草身边的理由。”羽飞烟像根本没被打断过一样完成宣告。
话刚说完，他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就在心中传递给了武器。弓暗惊诧地“咦”一声，忍不住出声提醒：“都说幻术在蝎子面前是无效的了。那只眼睛就像动画里经常会出现的‘破幻之眼’一样，可以破除一切的幻象……”
——只是在那只眼睛的凝视之下吧？
弓暗一怔，还没完全领悟到那句话的含义，羽飞烟已将一只花轮横握于胸前，投映异世界的诗句开始鸣响：
\"thenwithaslowinclineofhisbroadbreast,\"
“他宽阔的胸膛缓缓倾向前，”
\"liketoadiverinthepearlyseas,\"
“就像一名珍珠海中的潜泳者，”
听这两句，弓暗猛地醒悟到了些什么，连眼睛也慢慢变亮了，“这个办法好像不错……”
羽飞烟意味不明地笑笑。花轮中红光微烁，诗歌的世界逐分侵染现实——
\"forwardhestoop’dovertheairyshore,\"
“他从浮空的海岸上俯身，”
\"andplung’dallnoiselessintothedeepnight\"
“寂然无声地跃落长夜。”
“沙拉拉……”
罂粟花轮朝前飞出，两只飞轮像相互绕行的双星一般、旋转着朝蝎魇迫近，轮环所过之处，罂粟花影密集地朝外飞散，营造出异乎寻常的虚幻气氛，连少年的声音都变得飘忽。
\"nightrider!\"
“刺客信条——‘夜潜者’！”
吟诵声消失了，连同其他的全部一起消失——罂粟花影、飞旋的双轮、幻术师的身影。
“！！！”蝎魇倏地扭头四顾，独眼中射出蓝紫辉光扫荡广场，但，什么都没有，广场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旋转的白雾和满地打砸破坏的痕迹。
正惊疑不定，一道锐风忽从身后掀起，直削他后颈。袭击来得既快又突然，简直没有闪避的余地。千钧一发之际，他狼狈地就地一滚，侧脸传来一阵剧痛，血珠溅起，落进巨目中。
透过染血的视线，他看到几缕银发一闪消失在蓝紫辉光边缘。
还没来得及恢复站姿，头顶风声大作，蝎魇反射性地扬脸，蓝光映照下，一只罂粟花轮像被人操控着一样直往他头顶劈落，以那速度估算，恐怕不出两秒就会砸穿他的颅骨。
这一瞬，要站起来躲避已经万万不可能。
血液在蓝色巨目中一丝丝地弥漫，爆发性的恶意在血丝下方积聚，巨目周围的皮肤开始扭结，像一条条蚯蚓蜿蜒在皮肤下。
下一瞬，伴随着一阵血肉撕裂似的恶心声音，所有“蚯蚓”倏然撑开！
十几只大小不一、方向各异的蓝眼睛，蠕动着，在巨目周围睁了开来。
蓝紫辉光猛然变亮。
射灯一样耀眼的光束直冲天穹，将堪堪要砸进他脑门的飞轮笼罩其中。顿时，无数闪着光的画面碎片从飞轮中央狂涌而出——那是罂粟花的“梦境群落”。
梦境涌出轮环的画面堪称辉煌，然而，被蝎魇的目光一照，那片灿光中立刻浮出星星点点形如腐坏果实的黑色杂质，乍一看去简直像漂浮在河流上的垃圾袋一样刺目。
潜身夜中的羽飞烟瞳孔骤缩。
——糟，蝎子要袭击的人是……
心念未定，一股深深的恐惧侵进羽飞烟的大脑。
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而是透过共用意念在他脑内激起共鸣的——弓暗的恐惧。
不等他发问，腐坏果实群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接连炸开！
轰。
巨响传来，羽飞烟脑内一片空白。
绝对的空白。没有光，没有颜色。
只有一声惨叫，由远而近，直直抛进白色空间最深处。
那叫声惨厉、发颤、完全破音走调，充满绝望和抑郁，像一把遍布生锈锯齿的黑色钢锯，一下子就将白色空间锯成了两半。
羽飞烟从没听过弓暗发出这样的声音。
大受冲击之下，他眼前发黑，险些站立不稳，连眼珠都无法顺畅地转动，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两只罂粟花轮先后坠地。红光闪过，弓暗仰面倒在地上，张着嘴全身抽搐不已，双眼无神地倒映着穹顶。
“暗！”羽飞烟立即冲向前。耀眼的蓝紫色光落在他身上，正从他眉心往外流的光河立即开始加速涌动，他却顾不上这么多，在弓暗身边蹲下来查看搭档的情况。一眼望过去，怒火“蹭”地蹿上心头，他听到了自己深吸气的声音。
安静，只一刹。
“……蝎，子！”怒吼直指蓝光起点处的四足人形。
阴柔动听的轻笑声破开雾气，“嘛，嘛，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还真的是有一些天赋。”
在蝎魇说话的时候，巨目周围的十几只小眼此开彼合，蓝光也因此而明明灭灭。
“利用幻术隐匿身形、避开我的凝视，确实是有新意的做法。我本来都对罂粟花没兴趣了，还是逼不得已先解决他。可惜呢，失去罂粟的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要这么早早结束游戏，我也觉得很没意思，那不如，现在，立刻，就让我看看你‘梦境群落’的全貌吧？”十几只蓝色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像盘算着什么险恶的计划。
羽飞烟根本懒得听他说完话，直接用两根手指捏住脖子下面的罂粟花吊坠，站起来一甩手腕，银锁链“哗啦啦”坠落在地。
就在这时，有人扯住了他，气若游丝的嘶哑声从脚边传来。
“让飞烟一个人……走向敌人……我不允许。”
弓暗的眼睛还无法自如地转动，手却撑住地面，竭力想要爬起来。听到他的声音，羽飞烟的牙关猛然咬紧，随即慢慢放松。
他没说话，甚至也没有低头看，只收回项链，朝后伸出右手。
啪。那只手被人用力抓住，接着，力道加重。
红光闪过，罂粟双轮紧紧握在了少年双手中。
不用特意去探察，羽飞烟都能感到搭档此刻虚弱不堪的精神状态。他的“梦境群落”被刚才的炸弹炸得伤痕累累，尤其是由过往回忆搭建起来的精神地基——“废墟”，简直是支离破碎，连支撑上方的“株体”都成问题。
但，那“株体”还在成长。
即使是现在，它连挺直身姿都很困难，却还在朝着更上方竭力伸展，在名为“怒火”与“信任”的给养之下。
那怒火令羽飞烟不敢小看，那信任更激起了他的战意。纠结——如果有的话——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
他一抬手，将双轮抛进黑夜中，然后两个侧翻朝着双轮追过去。
蝎魇心中一凛，倏地移转巨目——蓝紫辉光映照下，羽飞烟又失踪了。
像是诡笑的皱纹浮现在蝎人下巴的位置上。
“同一招用两次，你也太瞧不起我啦。”
伴随着血肉撕裂声，诡笑皱纹缓缓裂开，又一只蓝色眼睛出现了。接着，除了巨目之外的十几只眼睛，同时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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