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营救
spiralarm最底层，“酸蚀吞嚼的地底监狱”。
监狱里近乎全黑，只有一片黑湖的湖面上折射着来源未知的粼光。黑湖上方，悬空挂着一只铁笼，笼中站着红发、白裙的少女。
铁笼的栅栏间距很宽，以少女的体格，并非完全没有钻出去的可能。但，她不仅没有尝试用这种方式逃生，反而像畏惧着那些栅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铁笼中央。
颜姬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她渐渐开始算不清地面上的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闭着眼睛，既因为这样更容易捕捉黑暗中的微小动静，也因为，这能让她更专心地感知“生命中的另外一人”的存在。
——里戈。
她感觉到，那个人正如他承诺的一样，迅速地赶来地底监狱。
——里戈。
不久前，那一阵天崩地裂似的地震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处境中，幸好他及时地得到了同伴的援助，顺利脱险。
同伴……
为了她，到底有多少人闯进了这座危机四伏的地下城呢？
他们现在都怎样了？
之前从地牢深处传来的、像是有一名囚犯不小心触到机括而被食人树活活消化掉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紧跟在那之后的激斗声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在刚才，那像有一条巨兽冲出地底的震动与巨响又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不敢想这些问题，却又强迫自己去想，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几分萦绕心头的负疚。然而，在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铁笼中央、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进入大脑的一切信息都只能让她更加不安——湖面上的粼光也好，担心同伴的心情也好……
黑暗中单调、持续的“沙沙”切削声也好。
切削声来自黑牢最黑暗的角落。若非那里不时有金属的反光一闪，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人。
黑曜石抱膝坐在角落里，不断地用雕刻刀在自己手背上刻划未知的图案。刀尖被磨得越来越钝，他的皮肤却毫发无伤，从里到外透着玉石般通透、冰冷的无瑕质感。
他保持现在的姿势也已经有很久。
自从他对颜姬说出“那我只好无视你的意志待在这里，直到管他是谁送上门为止”之后，他真的就严格、彻底地贯彻了自己的发言，坐在那里既不挪动也不说话。不管是地牢深处的吞噬、激斗声还是接连两次猛烈的地震，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情，没能在他的睫毛上激起半分颤动。
比起“非常冷静”，倒更像是“彻底的漠然”。
在颜姬的记忆中，名为“黑曜石”的少年十年前就是这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时至今日，他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他就像一枚异常坚硬的岩石，不管河水怎么冲刷都维持原状。这份从根本上蔑视岁月的漠然有时候简直让人害怕。
就当她沉浸于往事中时，黑牢角落中忽然传出“嘀”的一声，在一片死寂中显得非常刺耳。她随即醒悟到，那是黑曜石身上的步话机响了。
黑曜石显然没料到这玩意竟然还会响。他停下刀子，摘下步话机，迟疑了好几秒才伸出手指，试探着按下某个按钮。
蛇御刻意压低的声音冲出扬声器——
“小黑，夜莺和痕大人都在中庭，我会先拖住……”
一阵刺耳的杂音涌上来，打断了蛇御的报告。杂音像海啸一样汹涌地涨落，其中隐隐夹着一个模糊、狂乱的人声。
“……血血血血征服征服征服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歼灭踏平血血血血血血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碾碎血血血血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
颜姬心中一悸，下意识地想唤出那声音的主人的名字，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既是谨慎，也是难以置信。
杂音还在响，黑曜石默默把步话机拿远一点，眉间的伤疤有点扭曲。
可能是受到异常电波的干扰，步话机发出的声音越来越混乱，接着在一阵“刺啦”声后猛然安静，大概是坏掉了。
哗啦。黑曜石站起来，把雕刻刀丢在身后，将步话机小心翼翼别到腰带上，然后二话不说就朝外走。看他要离开，颜姬既松了口气，又不禁更加担心外面的同伴，迟疑一阵后，眼看他的背影就要消失，终于忍不住开口：“黑曜石大人……”
背影一顿。
“小痕她……您为什么非得与她为敌不可？”
黑暗中传出仍显稚嫩的少年嗓音，“那不是我的意思，是工作。”
“那您……”
“不过，要是我的盾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
很远的地方响起地牢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颜姬深呼吸一次，垂下肩膀，感到压在心头的石块又变得更重了。
刚才，她一听到步话机杂音中狂乱的人声就感到一阵惊疑，因为那正是花痕的声音。
她认识花痕也不过几个月，却已经对她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那名少女，无论言谈举止还是处世态度都给人一种稳重、得体、进退有度的感觉，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一名有着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老实说，她会像漫画里的热血少女一样冲进敌营来救人，这个举动反而有些出乎颜姬的意料。
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发出步话机里那样的声音。
再加上黑曜石说的“是工作”……
这三个字在一般人看来也许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可作为曾经的“星河殿堂”成员，颜姬却深知其中利害。需要让“六枢星”亲自出马的工作，肯定牵扯到了会对整个组织都产生影响的重要事态。她记得，自己当年还是“殿堂”成员时，曾因特殊的骨质再生能力而备受重视，可她的叛逃也还远没到惊动“六枢星”的地步。
谜团越来越多，她情不自禁喃喃出声：“小痕，你到底是什么……呢？”
好似在回答她的问题，某个人熟悉的嗓音像她自己在思考一样自然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小痕的话，我可能见到她了。
颜姬猛然抬起头，两只眼睛因喜悦而闪闪发光。
“里戈！”
回应她的不再是仅只停留于脑海中的声音，而是确确实实的——足音。
足音正从先前有囚犯惨嚎传出的通道，一步步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不稳定的步速表明来者既迫切地想赶往目的地，又不得不小心提防陷阱。
……足音？！
颜姬喜悦的表情微微一僵。
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一道幽灵似的白影一晃一晃地飘出了黑暗。
“幽灵”不仅全身笼罩在轻薄的白袍中，面孔也被白围巾和宽帽檐遮得严严实实，四肢更是消瘦到了让人乍眼看去难以察觉的地步——却终究不是真的不存在。
来者并非幽灵，只是身材异常消瘦的白衣人。
白衣人一看到悬空的铁笼，立即加快速度冲向前，颜姬反射性地提醒：“小心湖！”
“扑通。”白衣人却已经一脚踩进了湖水。尽管后退得及时，半截裤管还是湿透了。
颜姬盯着那被湖水浸透的部分，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一秒钟后，最初的诧异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某种很难形容的恐惧。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忽然很希望站在湖边的是个冒牌货。
可惜，就在这时，白衣人扶高帽檐，扬起了脸。
露出在帽檐与围巾间隙的眼神，就和过去的十年里一样温和而包容，与眼睛周围严重的伤疤相映照，隐隐透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颜姬记得很清楚，当年，正是这股力量打动了她。
一股绝望涌进心中，可同时，她的眼睛红了。
她的情绪一定掩藏得很糟糕，以至于在这么暗的环境里，白衣人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柔和的嗓音奏响在白围巾之下：“好了，好了，我向你保证，我没事。现在，我也想听听你说这句话。”
“……”
尽管还在忧心忡忡，颜姬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不是谈话的最佳时机。她定定神，强压下心中的千般疑问，扫一眼关住她的铁笼，哑着嗓子说：“我……现在没事。”
白衣人立刻从她微妙的措辞和刻意躲避栅栏的不自然举动中发现了关键所在，“这个笼子有什么问题？”
颜姬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去想不久前地牢深处的惨嚎，然后尽量用不惹人担心的语气说：“这座地牢里所有的铁笼其实都是……”
“……沉睡的奠柏树。”一把做梦似的声音在黑暗深处替她说。
“！！！”两个人同时扭头。
一道佝偻着背的瘦削人影缓缓步出黑暗，碧玉色柔软长发像剧毒烟雾一样缭绕在他身周，步态中透着一种令人心生烦闷的倦怠感。
这人一边拖着脚步走向黑湖，一边发出飘忽的声音：“不管是谁，只要碰到那座铁笼，食人树便会立即苏醒过来……做它唯一会做的那件事。”
啪。嗒。足音停止。
“能在融化中永眠其实超～幸福，比六百天睡不着觉好多了。”来者疲倦地拨开脸前面的头发，抬头，露出了一双眼角下垂的沮丧银眼睛，“不过，我已经找回了比永眠更大的幸福。”
恍惚的微笑从他脸上掠过。
“只要让你消失……残废，”鹿铃定定盯着湖边的白衣人，连眼底青黑色的阴影都透着敌意，“颜颜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白衣人——实际上是，里戈莱托，沉默了好一阵，像是在考虑该怎么把接下去的意思用不太让颜姬尴尬的方式表达出来。
最后，他把围巾往上拉一拉，委婉地说：
“这想法，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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