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夜
“在这儿！”
星燃跟着随从出来后就闻到肉香，他循声望去，少女正坐在一处避风的廊上朝他招手，她面前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炭盆，而炭盆上架着的铁架上放着一片片切好的羊肉，此时刚刚烤熟，四处飘散烤肉特有的香气。
“吃吧！”巴朵将烤熟的羊肉放在盘子里，撒上薄薄一层盐巴和香料，她将盘子放在星燃面前，又自顾自忙着去再烤几片。
“我不爱吃羊肉。”星燃本能地拒绝，即使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他还是会将碗里的羊肉分给别人。
“哪有那么绝对的爱或者不爱，平日里你吃的都是厨子煮的，谁有耐心把羊羔身上最好的肉切薄了慢慢烤熟？”巴朵催促他试着吃一口，“再不吃凉了！”
许是盛情难却，又或是他真的想尝试一下，星燃皱眉吃下一口，却在入口后眉头逐渐舒展——
不仅没有平日里那么腥膻油腻，而且嫩而可口，他又吃了一口，觉得这一盘都可以吃完。
巴朵看他吃完了一盘，心中颇为得意。
“吃些羊肉可以暖身，你这孱弱的身子，可得多吃些补补。”
他本就清瘦，来到她府上时一身是伤，加上吃不好睡不好，人都要到了形销骨立的份上，这段时间的悉心调养，也不见他的脸上有丰润起来的迹象。
她问过大夫，大夫说他一身伤病，这是积重难返，能活着全仗着年轻，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没有多少年的寿数。
“我脸上有东西？”星燃摸摸脸颊，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在。
“再吃一些。”巴朵将烤好的肉放在他面前。
“你也……吃啊……”星燃道。
她点了点头。
“可有救治之法？”巴朵问过大夫。
“悉心调养，切勿做重活，切勿忧思过重，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可有救治之法？”巴朵又问一遍。
“配些草药可治疗，但是其中一味药为七叶莲，这在北地产量不多，算是贵重药材，他只是个奴隶而已，给他用怕是不值吧？”
“是不值。”巴朵回了一句。
……
“你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星燃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也不见她有反应，这才问她话。
“没什么事。”巴朵回过神，“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这段时间天色不好，暴风雪怕是快来了，明天我去趟山里，你就在屋里好好休养。”
“好。”星燃点头，“这肉我吃不下了，睡前还要喝药，我怕撑得睡不着。”
“药……”巴朵皱眉，“药一定要坚持喝，一滴都不许浪费。”
“我知道。”星燃笑了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也希望能早点好起来。”
“阿燃……”
“嗯？”
“你能原谅我以前对你不太好么？”巴朵忽然问了一句。
星燃愣了愣，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也没有对我好的义务，倒是你救了我一命，还给我容身之处，是我欠你一条命。”
这话却让巴朵心中翻腾的厉害，怒道:“你是我的，我不要你的命，你给我好好活！”
她没由来的发火，让星燃有些摸不到头脑，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滚回去睡觉，记得把药喝了。”
回去却是一夜无眠，星燃总想着巴朵说的话，暴风雪即将来临，北地的雪只会下得更大，据说雪最大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可以齐肩，这样一来，整个冬天都不可能回去了。
明天她说要出城……
明天……
暴风雪来临前……
她不在城中……
……
清晨听到院外有响动，巴朵带着两名随从牵马出府，过了一会儿斯依送来早饭和汤药，星燃吃完后说要去马厩看看。
这已是他每日生活的常态，斯依也并未多说什么。
马厩里小红枣还在，马夫说郡主骑走了别的马，说是让小红枣留下来陪阿燃。
星燃用一些食物和马夫换了半壶烈酒，然后牵着小红枣出去溜达。
外面开始下雪，地面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白色，星燃一路牵着马，沿街走到城门前。
“郡主说了，这个时辰如果她还没回来，就要我去山口找她。”星燃平静地说道。
“要令牌的。”守城门的人也认得他，上次被郡主一闹，很多人都知道郡主有个中洲奴隶，这些日子还颇为受宠。
“出来的急，忘了。”星燃依旧平静，他抬眼看着对方，目光深邃难捉摸，“但如果耽误了，郡主不会轻饶你。”
“看什么看，让开。”
许是这奴隶底气十足，那人愣了愣，一时间没了主意，而星燃却没有耐心等他想清楚，牵马走上前，一手推开他，大摇大摆出了城。
远离城池，见没人追上来，他才翻身上马，这一次是真的逃出来了！
星燃忍住心中的喜悦，骑马一路狂奔，雪越下越大，到达山口时积雪已没过马蹄，若路径没问题，回凉州大约需要三天，他带了一些草料，一路上也有枯草，他喂养了小红枣一段时间，有把握饿不坏它。
而自己，半壶烈酒，一个水囊和自己攒下的干饼块，也可以撑过这几天。
这是自己离自由最近的一次。
……
积雪早已覆盖枯黄的野草，天地间都是被染成了白色，唯有前方不远处大片大片的红色血迹格外刺眼，入山的马匹都死了，残缺不全地倒在雪地里。
看那痕迹，似乎是被野兽咬碎的。
本不想管这闲事……
星燃抿着唇，眉头紧锁。
方才就要过山口时，却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风从山谷的方向吹来。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明天去趟山里，你就在屋里好好休养……”
马匹不肯向前再走一步，星燃无奈下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此时雪已没过脚踝，走起来有些费劲。
忽然踩到东西，星燃却如踩到芒刺一般跳了起来，一连退了好几步，撞在身后不远处的树上，才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不会吧……”他口中喃喃，随后又摇了摇头，“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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