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锋
一针见血，王氏终于如愿扳回了一程。
苏锦姝茫然地看了下四周闹哄哄的人群，终于朦朦胧胧地察觉出：她的任性之举，似乎正在让整件事演变成一场可怕的闹剧。
为什么老夫人王氏要这样气势汹汹地来到寒碧山庄；还有，她身边那几个大汉，哪一个不是孔武有力，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带走微澜？
真的是江妈妈护卫得力吗？
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毕竟这件事闹得越大，就会对寒碧山庄越不利。肖娘子不知何故被大房带走，即使最后得正清白，那也堵不住物议纷纷，众口悠悠。以至于名节受损，同样是万劫不复。
就在此时，一直坐在书案后的微澜突然走到了珠帘后。
隔着影影绰绰的珠线，苏锦姝其实并不能看见她的表情。可也不知为何，她竟瞬间如历冰雪，脑中霎时清明无限。
王氏依然还在洋洋得意，可她却已经妖妖娆娆地站起来道：“还是婆母心疼儿媳，儿媳这就起来说话。”
她竟敢如此自说自话，老夫人顿时被气的浑身发抖。
她却在嫣然一笑间顺势上前，只一脚便踢翻了阶下正在吐蕊的建兰。
这一阵碎瓷迸落声真可谓是裂耳穿石，院中诸人皆是大吃一惊，随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了苏锦姝。
她见状忙笑眯眯地挽住了王氏的手道：“铃兰背主忘恩，已于前日私逃去了临园。老夫人一时被人蒙蔽，才会亲自来找肖娘子查证。如今都已说明白了，正是那丫头为求脱罪，大逆不道，攀污主上。我今已着人递了文书去临安府，即刻便有官差上门锁拿逃奴。你等日后也需谨慎办事，勿使步人后尘，到时悔之晚矣。”
这番话正中王氏的心病。
她的确想借此事，在魏氏宗祠彻底除掉苏锦姝。可一旦将此节诉诸官府，魏家却很难再全身而退。届时“玉石俱焚”，岂非愚不可及。
她只得假做颔首，暗地里却问道：“你真的已经派人去了官府，难道不想活了吗？”
苏锦姝也是一团和气，干脆揽住她臂弯，亲亲热热地回答：“婆母步步紧逼，儿媳也只好破釜沉舟。好叫婆母知道，我来之前，已有人持我的手书，只待若儿一出寒碧山庄，便立刻去临安府击鼓鸣冤。”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不信。你难道真会为了这么个孤女，连亲生子女都不顾了？”
苏锦姝也坦诚道：“我这个人，婆母恐怕也知道一点，向来就有个毛病：要么不要，要么就必须全得。难道我今日委屈求全，来日顾远和盼儿就能安安稳稳，不仰人鼻息地过日子了？再者，我被你抓住了这个把柄，岂非要一辈子忍气吞声，被你辖制了。若是那样活着，岂非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氏忍不住道：“你素来有胆魄，这倒由不得我不信了。只可惜我虽想就此罢休，可魏大却未必答应。我来时他便去见了魏氏族长，恐怕今日临园这一趟，肖氏女是非走不可了。”
苏锦姝不由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这有何难？此事首尾我皆清楚，就陪你走一遭又有何妨？”
王氏不免作难道：“你也要去，这恐怕不合适。”
苏锦姝道：“哪里不合适？她是我嫡亲外甥女，若非如此，与你们魏氏又有什么相干。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若一道同去，那在外的人便会再等两个时辰。否则鱼死网破，到时只好听天由命。”
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珠玉之声，原来是燕草掀了绣帘，让了微澜出来。只见她通身以月白做底，朴素无华，只有左鬓尚插着一根碧玉玲珑簪，与她腕上一只和田碧玉镯俨然成对。
苏锦姝看了眼底一热，因想起素日与幼妹的闺中情谊，确是她此生再难复现的时光。这幅簪镯原是父母在她及笄时请工匠特制，姊妹各择其一。如今玉镯尚在，但伊人却已香魂渺渺，一时不免感慨万千。
果然世事无常，莫过于是。
王氏却是早听说寒碧山庄来了个绝色女子，便是比之当年的红云也不遑多让。只是如今看来，红云纵然貌美，却实不及她韵致万一。再加上她虽五官明艳，但气质之清寒孤标，也远非小家女可比。
因要出门，燕草又为她添了件银灰色披帛。两人这才发现，她手里竟还捧着一个黑色的木匣。
苏锦姝虽好奇，却并未深究。只转身细心将她兜帽罩好，便与她同乘了软娇，一同前往临园。
临园原名林园，原是杭城本地一户林姓人家的避暑别墅。当时的魏氏家主正是两兄弟的亲生父亲魏纲。他看上此处风水绝佳，硬是花了巨款方才购得。
果然自魏氏举家迁入新居后，家中便愈加财源广进，蒸蒸日上起来。全盛时甚至拥有了全城超过半数的生丝铺面。王氏就是在这个时候嫁进了魏府，成为了临园的当家娘子。
说起来，她出身之高，苏锦姝可算是望尘莫及。未出阁时她是六安侯府的七娘子。虽是庶出，且亲母早亡，并不受宠。但若非当时魏氏富比王侯，以她的身份，原本是怎么也不会嫁做商人妇的。
她与苏锦姝皆是少年守寡，本该是有许多体己话可说的。只二人性情相近，苏锦姝又惯不会做小伏低的，因此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可谓是水火不相容。
只是近些年来，大房日益衰败，与她的供养也远不及从前。但与此同时，苏锦姝的寒碧山庄却日渐兴旺。她眼红之余，也不免暗暗懊悔。若是当初分家时她不一力偏袒，今日又怎会只能望洋兴叹。
山道崎岖，轿中时有颠簸。微澜只得抱紧木匣，努力维持平衡。又走了片时，轿辇渐渐安稳下来，微澜便靠在壁上假寐。
一直到轿帘被人掀起，燕草在外轻声唤道：“娘子，肖娘子。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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