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绝处逢生（五）
身体中的空气不断压缩，百里璟仰头看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恍然觉得是鬼火一般，身下这条河也变成了黄泉。
疼，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疼。
不行，这种死法太憋屈，老子宁愿上岸和完颜老贼再打三百回合！
百里璟想着便向上浮去，马上便要触碰到水面，只是，谁在拉老子的脚？莫非这河里还有水鬼？
水鬼苏不知从河中一处黑黢黢的洞口探出，一只手扯着百里璟脚踝，朝他伸了手。
黑黢黢的不是洞，而是一个颇为深广的通道，百里璟朝通道边上摸去，触手坚硬滑腻，居然是石壁。
沿着通道没多远，水势渐小，夹杂着不知是河泥还是其它不知什么的腥臭空气扑鼻而入，差点熏得百里璟将隔夜饭吐出来。
“这是哪？”百里璟掩着口鼻问道。
“你受伤了？”苏不知拉着百里璟衣袖朝前摸索，通道内目不能视，只能摸着滑腻腻的石壁靠着感觉朝前走，却仍是发现百里璟一只腿重重的拖地声。
“狗耳朵还是狗鼻子？”百里璟轻轻笑了一声，劫后余生加上遇故人的喜悦让他一时忘了腿上还插着一支箭，“不碍事，小伤。”说着伸手将箭用力一拔随手扔了出去。
“多谢！”苏不知低声道。
“别谢了，先攒着吧，出去再找你要利息！”这一日光听她道谢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这傻丫头到底是有多别扭。“这是什么地方？通往哪里去？”
“你知道为什么汴梁城从未有过洪灾么？”苏不知却是问道。
“为何？天子脚下，老天格外眷顾？”
苏不知磨了磨牙，“大宁太祖爷在汴梁城建了地下排水管道，就是这些。”
“啧，厉害啊！”百里璟想着现代城市拥有如此发达的技术，下个雨排水口还能堵个一日两日的，这宁太祖倒还做了些利民之事。
“百姓称福寿渠，便是如此了！”
“那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不知。”苏不知脚下不停，说出的话却是让百里璟哭笑不得，“这通道连着几处出口，我也不知会从哪里出去，若是正巧在城门口，逃起来也方便些，可若是又绕回内城去，那就麻烦了。”
百里璟一口气滞在了喉咙口，“这玩笑可开大了，我还以为能直接通到城外，逃之夭夭了呢！”
“若这么方便，完颜宗斡早被杀了不知多少回了！”苏不知说完再未听到百里璟回话，扯了扯衣袖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累罢了！”百里璟擦了擦嘴角血迹，这一日擅用内息的苦果终是还得自己来吃，心口隐隐作痛，也不知如今毒渗到了哪个地步，若是已到了骨髓，接下来也不用东奔西跑了，听师父的挑一副好点的棺材吧！
百里璟说“累”，苏不知便停下了脚步，“要不歇歇？算一下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不急这一时半刻。”
“不必，这地方太臭了，”百里璟朝前拍了拍苏不知肩头，“我宁愿累死也不要熏死！我感觉自己都快成一块腌肉了，等本大爷出去了，定要制个绕梁三日不散的熏香来。”
“绕梁三日不是这么用的。”苏不知撇了撇嘴继续朝前走去。
“我知道，你能听懂就行了。”百里璟嘿嘿笑了两声。
寂静黝黑的通道中，俩人携伴摸索着朝不知的未来走去，可此时苏不知莫名觉得安心，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挣扎在这天地间，身后会有人笑有人骂，在她迷茫间拉她出无间地狱。
她也没有意识到，这两日她居然没有摸向腕间系着的白绸，也没有想起院中那落了一地的海棠花。
实际上他们已是接近了外城门，在他们头顶上，一个人影匆匆穿过小巷悄无声息得跳进了一处民宅。
外城靠近城墙，只有贫民在此安家落户，此时这户人家还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人影坐在窗前做针黹，隐隐约约传来当地摇儿歌。
落云出了王府便同百里璟二人分开，她钻入小巷，吸引了一部分追兵。
这已和他们商量的计划偏离，百里璟和苏不知自知借青芜楼身份入得王府，就算最后青芜楼说不知，那也要有个牵连之罪的，况且，兴人不讲理人尽皆知。
索性沉星最后拍案，那就撤了吧，青芜楼当初设立便为楼中女子备了两套身份，一套妓子，一套良家，在梁王寿宴那一日清晨，城门刚开，便有农妇或者厨娘装扮的女子从后门悄然离开，出城散入其他城镇，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落云不行，百里璟的意思让她晕在完颜阿剌屋中，待府中侍卫都追出去了，她有机会同沉星汇合，找机会出城。
可是偏偏，她突然就反悔了。
出城之后呢，散入其他北地城镇继续做这档子龌龊事吗？
等？等到何时才是个头，还不如痛痛快快杀一场，把本赚回来，也算能告慰死在那场动乱里的先人了。
落云轻声“呸”了一口血，等着门外搜查之人离去，她如此反复腾挪在各个民宅间许久，神鬼不知出个手，割几个落单的兴贼，虽没受太大的内伤，但身上也破了几个口子。
于是便有一滴血落在了灰色的院墙上。
“开门！”民宅木门被拍的“哗哗”响，映在窗户上的人影似是被吓了一跳，屋中传来婴孩的哭声，有汉子骂骂咧咧摔了房门，落云瞧了瞧一进的院子，左边种了一排不知什么菜，右边空空荡荡挂着支着几个竹竿，等下，那是。。。？
许是门外兵士不耐烦，本是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踹得飞了出去。
落云暗叹一声倒霉，进屋的只有三四人，其余定是守在了外面，那便等他们搜完了才能出去。
屋内传来瓶瓶罐罐的破裂声，小孩子的哭声一阵高似一阵，突然“嘭”得一声，一瞬间得寂静，“柳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从屋内穿来。
这是。。。怎么了？
“杀人了，官爷杀人了啊！”凄厉哭喊顿时冲破了屋顶。
“杀了你男人怎么了，小娘子这么标致，要不做大爷我第八房小妾，”将官搓着手打量着跪在汉子尸体旁的美妇人，“这么个破房子，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做人上人去。”
美妇人惊恐得睁大了双眼，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摸到了一旁的剪子，可是身后婴孩弱弱的啼哭又让她回了神，翻在地上的笸箩里放着做了一半的虎头帽，她盯着笑着的小老虎死死得看，是啊，死是容易，可孩子怎么办？自己死了，孩子还有命吗？
他还那么小，还不会说话，看见她会张着小手“咿咿呀呀”得让她抱，口水流了一下巴，蹭在她的肩头，抓她的耳珰，没有牙的小嘴巴啃在她的脸上，她还想听他喊一声“娘”，看他摇摇晃晃得学走路，看他长大去学堂，不知会不会给先生打板子，看他长大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
“哈哈哈，小娘子这肌肤真滑，呣，好香！”将官欺身上前，将如木头般美妇人衣衫一把褪去，露出里面藕色肚兜来，美妇人颤抖着身子紧紧闭上双眼，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合着热气喷在耳边。
“老大慢慢来，兄弟们给你守门去，哈哈哈！”两个兵士上下扫了一眼美妇人裸露的肌肤，心痒痒得出了门，今日事了必然也要哪里去寻个妇人来耍一耍，还是老大会玩。
一转头却见一根罗带自颈间飞过，两人面面相觑，看见对方脖子上倏地出现一道血线，遂即鲜血喷薄而出，染了对方一头一脸的血。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两人身躯倒在了门口。
地上将官一手已是伸进了肚兜，一手正挑起妇人肚兜带子，听闻动静立即起身，拿过桌上佩刀大喝，“贱人，你果然藏在这儿。”
美妇人一听，倏尔抬头，眼神中迸发出恨意，竟亮得让落云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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