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待时
细雨纷飞，一阵狂风袭来，将菱花窗拍打得咯吱作响。
“小姐，这时节的雨真是说来就来，真让人猝不及防呢！”
杳香不满地说，伸出手，要去将菱花窗阖上，虞维挥了挥手，“不必关，用叉竿支上。”
可是雨渐渐变大了……
杳香想开口，看到小姐微拧的眉头后，什么也没说。
今日不知何故，小姐用过早膳后，便心神不宁地坐在榻前，虽是好整以暇的姿势，但她目光里，却闪现出一丝极淡的焦虑。
究竟是什么事，让小姐这般不安？
杳香猜不透，想要问一问，却又怕惊扰了那兀自沉思的女子，便默默去沏茶、燃香。
雨前龙井的清香，伴着木樨香，在室内袅袅荡荡，虞维音没有心思品茶，她甚至没有碰一碰茶盏。
任由茶水的热气，一点点消散在半空，最后转凉。
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窗外，菱形的窗格映出桃树的嫩叶，晶莹的雨珠调皮地挂在枝叶间，闪烁着冰晶似的光芒。
萧季然和燕筱，会否改变主意……
若是执意坚持着最初的决定，她又该如何应对？
虞维音被这个问题，缠绕得心绪嘈杂，即便重活了一世，对于人性的了解，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光凭那两支鸢尾铃兰的头簪，她已有五成的胜算，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自己的私心。
她想跟徐莺珂交好，跟徐府交好。
今后如掌管绣坊和绸缎庄，少不了要打通达官显宦的关系，而在桐城，做生意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徐府。
她暗叹口气，起身行至窗前，浅紫蝶纹长裙拖地，在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乌黑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静静贴伏在她的背后，如上好的冰蚕丝绸，光滑而美丽。
虞维音将手椅着窗棱，目光盯着院门口，那儿空无一人。
邵漠出门，还未回来。
杳香忍不住心里一惊，小姐看的是院门口呢，难不成是挂念邵漠那小子？
她悄悄抬头，看到虞维音脸上落寞，又有几分忧虑的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小姐……小姐怎会对一个奴才认真……
不可能，绝不可能。
杳香茫然地摇头，忽然瞥见虞维音唇边乍现的笑容，那笑容灿烂如阳光，令她觉得晃眼。
杳香忙地看向窗外。
只见邵漠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他穿着黑色长衫，手中握剑，穿着蓑衣，头戴箬笠，大踏步走了进来。
“邵漠，你终于回来了！”
虞维音转身小跑几步，迎上前去，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邵漠单膝跪地，摘下箬笠，几滴水珠渐在脸庞，顺着冷硬的下颌线，缓缓流下。
虽然穿了蓑衣，但他的衣衫湿了大半，水珠滚落在墨绿色地毯，晕开一小片黑色的水渍。
虞维音注意到，下意识要提醒他去换衣，话却在肚内一转，又卡在了喉咙里。
何必多言，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倏然咽下，将眼眸瞥向别处。
邵漠的目光落在她清丽的面庞，注意到她的冷淡，只一眼，便艰难地移开双目，垂首道：“萧季然跟燕筱，都在往虞府赶来，至多一刻钟便到。”
“竟这么快！”
她的嗓音涌出些微欣喜，完全忘了刚才等待的煎熬。
“邵漠，你提前去接应，将他们从后院带进来，一定要掩人耳目。”
她吩咐，为事态的顺利发展而松了口气。
邵漠应声，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而去时，脚步却有几分凝滞。
适才她迎他时的欢欣笑靥，还在他心头打转，那双凤眸流露出的温柔，令他沉湎，可这一切，只是因他为她做的事。
她并非因他这个人，而喜悦。
这种淡淡的失落，像空中不停飘落的细雨，密密麻麻敲打在他胸口。
该死！他到底是因何产生这种婆婆妈妈的情感？
邵漠自认，他不是将感情疯狂投注在女子身上的人，可又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的心绪。
他猛地握紧手掌，试图用一种合理的借口，来解释他这段日子的怪异。
也许，他只是不甘心。
在被她那般温柔以待后，看到她冷淡的一面，才生出了落差感。
若说他在乎虞维音，不如说，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尊严。
母亲是别人家的奴，他又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奴，自出生起，那种为奴的耻辱感，便在他心中深深扎根。
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自尊。
虞维音前后态度的反差，只不过是小小的导火索，进一步刺激了他，令他生出汹涌而奔腾的怒意。
这就是人生的不公吗？
有人一出生便含着金钥匙，而有人，却单为活着就不停苦苦挣扎。
走了一段遥远的距离，他回过头，透过朦胧雨幕，看到虞维音纤娜窈窕的背影。
重重一拳，猛地击在石墙上，斑驳的血痕，在他手臂上蜿蜒。
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让他终于找回往昔的冷酷，和一丝清明。
不过是个肤浅的女子，何必为她烦恼？
他咬紧牙关，心想，他应该高兴，高兴她此时对自己失了兴致！
……
只是一炷香时辰，邵漠便将萧季然等人带进了栖芳院。
萧如卞一见了虞维音，毫不怯生，飞快地跑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衣角喊：“音音姐姐，您要帮帮我们！”
其实，等到萧季然跟燕筱，虞维音就已经知道他们的决定了。
她心情大好，却没有在面庞上流露半分，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如卞，这件事，要听你爹娘的主意，音音姐姐也不能强人所难。”
“虞小姐……”
哽涩的嗓音响起，燕筱往前走了一步。
虽然重新梳过鬓发，搽了胭脂水粉，但左脸上红肿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看虞维音抿唇不说话，想必她是要拿乔，也对，前些日子待她的确太过无礼……
燕筱忍着心内的委屈，福了福身，便要跪下，却被人及时扶住手臂。
“燕筱姑娘无需如此，如果你已改变主意，我当然十分愿意帮你。”
燕筱抬起一双泪眸，看向一侧的萧季然和萧如卞，泪水滚出眼眶。
“虞姑娘，燕筱愿意将耀光绫予你，只求你能帮我逃出莳春楼，让我们一家团圆，再不分离！”
“虞姑娘若能帮筱儿脱离苦海，萧某来世愿做牛做马服侍姑娘！”萧季然也急忙开口。
虞维音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芒。
“你们既这般信任我，我又怎会辜负你们的心意？我已有主意，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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