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处不胜寒

回忆起我和清兰最初的相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清澈而无助的眼神，接着是在雨水的掩护下泛滥在白皙无暇的脸上的泪水，然后就是那瘦削而孤傲的背影。

        渐渐地，我感到清兰瘦削的周身有一种难以言状的人格魅力，像一个巨大的磁场正在释放出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吸引着我去探索，去发现那魅力的源头。然而，越深入越发觉，那里面深不可测，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虽然始终是形式上的感觉，没有具体可以负载的实体，但那股寒冷的感觉却无疑是彻骨的。

        清兰，这个瘦削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就是始终一个人对抗这暗无天日的冰寒之气的。连我这个男人都感到冰冷的地方，一个女生长期以来又是用怎样的隐忍去承受的呢？而这冰寒之气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这些都不得而知。完全没有线索。沈清兰没有留下丝毫的证据。一切都凝结在虚空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强大的生命力。剥夺着她本来该有的活力。

        那天，我奋力地向她消失的方向追去。终于在她家门口赶上了。我将手臂撑在门框上，挡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望着我，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惊讶，“怎么了？还有事吗？”

        看着她这样的表情，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这不可能，我相信我的耳朵！刚刚那些话，她如此深切地思念兰心的那些话，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不会有错的！

        “你，刚刚说你早就认识兰心是吗？你们很熟是不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有此事兰心是不会瞒着我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眼神平静淡然。

        如果这个表情出现在兰心脸上，我一定会立刻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老年痴呆，出现了幻觉。但它出现在清兰的脸上，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她的心像海一样深，让进去的人深陷其中，水性不好的说不定还会被淹死。

        “你不要装糊涂，刚刚你说的话我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你说……”

        这时候，毛毛忽然汪汪汪叫了起来，边叫边用小爪子在我裤脚上没命地乱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儿，倒是护主心切，看来我那些香肠、牛奶的还真进了狗肚子了！就在我下意识地躲开它的攻击的同时，也闪开了一条路，清兰就抱起毛毛开门进去了。

        围绕在清兰周身的那份冰寒之气，是那么坚不可摧，刚刚我明明听到她如此深切思念着兰心，可是问她，她却拒不承认。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瞒着我？清兰，你这样明摆着的欺骗，只能增加我对你的不信任，只能让我对你那份冰寒之气更加好奇。难道说，沈清兰已经成为了这冰寒本身吗？还是一开始她就是个充满冰寒之气的个体？

        沈清兰，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当成我的知心朋友，更不该将自己作为你的知心朋友。我的气度太狭窄，我的境界太低了。我没有那么大器量能承受你海洋一样广阔无垠、无边无际的心，我没有你那么高远的境界。相知相惜是奢望，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当我心灰意冷，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开了，清兰走出门来，脸色苍白，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哀伤。这样哀伤的情绪在她冰冷的脸上还是很少见到，在我的心中却点燃了些许温暖的情愫。

        “明辉，对不起。我刚刚说了谎。我确实是很久以前就认识兰心。兰心没有欺骗你，是我求她瞒着你的。”

        “为什么？”

        “明辉，我记得我们是好朋友，对吗？”

        “嗯！可是，……”

        “既然是朋友，能不能尊重我的隐私？”明眸秋水，波光粼粼，美目流盼间流转无限芳华。

        “……”看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我无言以对。如果对方的隐私和我有关的话，难道我也没有权利知道吗？可是她那样真诚地看着我，那样信任我，让我不忍说出心里话，不忍再问下去。也许她说的对，应该尊重朋友的隐私。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人与人之间有了距离才能有尊重。不知不觉间我也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她的身上了。

        “知道了。我，尊重你的隐私！”

        清兰笑了，笑得像盛夏莲池里盛开的洁白澄澈的芙蓉。内心深似海，可眼神却清如莲。清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眼神。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虽然很想知道原因，但她执意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忍心再去逼她了。何况，我还要复习考研和考公务员的事，这两件事早够我忙了。哪还有闲工夫去顾别人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半睁着一只眼就爬起来，拖拉着拖鞋跑去水房洗漱。整理停当后，我对着镜子里的那只熊猫儿喊了三声：“加油！”

        老大被吵醒了，气鼓鼓地抱着被子咕哝着：“臭小子，大早上诈什么尸？才五点半就大呼小叫的，扰老子的好梦！”

        我忙赔罪，“老大，小弟今天有要事，不好意思，先行一步，回来一定赔你啊！”

        老大听到“赔”字，稍稍得到了心里安慰，刚要接着睡，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你小子想趁我癔症着耍我呐！梦怎么赔呀？”

        我一听早撒丫子窜了。

        天气越来越热，小树林里除了过量的紫外线就是各种昆虫坚持不懈地扇翅膀的声音，让人学不下去。教室里又太闷，所以，最好的学习环境就是配有冷气的图书馆。可是，物以稀为贵，这样好的地方，早有许多人占座位，管理员会在晚上闭馆前收书。大家就都争着起早，起得晚的话，根本没有位置。

        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打开自习室的门，我就傻了眼。整个大自习室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零星有几个空位，桌子上也占了书。我叹了口气，刚转身要走，余光里却瞥见有人向我招手。我转头一看，竟然是清兰，她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旁边有一个桌子上摆满了书的空位。她指着那个桌子边向我笑，边把书搂到自己的桌子上，再往桌子下面的抽屉里里塞。见我愣在原地，又笑着伸手招呼，眼神中竟略带几分纯真之色。看她那活泼的表情和灵巧的动作，我想起了兰心。清兰说的对，她和兰心原来真的很像，只是兰心的心清楚地表现在外面，而清兰的心却始终小心地藏在里面，偶尔露出一角，便足以让人惊得手足不错。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傲立于雪山的峰巅的那一块千年寒冰，内里跳跃着的是一颗活泼、澄澈而温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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