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人有了一丝希望就有了走下去的力气，他们凭借着这一点希望走了过来。
程曦的欢快溢于言表，林深也跟着在高兴。他二人都知道，重又找回这样的洒脱和利落，对于程曦来说并不算容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分开的时间，程曦多少有些滔滔不绝，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一晃我都快30了。”
林深听清了，没有立刻接话。
“去年年头上，有个同事介绍了一个人。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程曦停了下，“我和他相处了几天，然后被他以性格不合适分手了。结果，第二天他又给我消息说后悔，收回昨天的话。我没理他，就不了了之了。”
“难过么？”林深的声音不大，问着似乎也漫不经心。
程曦道，“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想让我怎么样！？”
“因为他幼稚，像孩子一样凭借感觉在相处。没想过那些俗气的话题。没考虑过怎么应对生活。”明明也不算大，林深的神色却是认真而笃定的，他又轻轻揉着程曦的额上漫不经心分着的刘海道，“和那样的人相处下去会很累。”
“的确。”程曦笑道，“难道你不该是吃醋么？”
“太幼稚，不值。”林深头偏着不知道想什么，许久才道，“快到你生日了。”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想起来了。记得第一次给你买的蛋糕你不肯要。”
“有么？”程曦记不太清了。
“你说那是我爸的钱，他不是个好人所以不肯吃。”林深看着她笑了起来。
“原来我从小就这么正义。”
“对啊。你那是在替我打抱不平。”林深的动作很轻，带了些笑，“这次补给你。”
“嗯。好。”
林深的神色舒展了，“没见你的时候，感觉有好多话想说。一起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你就知道。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觉得就挺好的，像那种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说到老夫老妻，程曦顿了一下又道，“意思就是特别了解才这样。”
“不太像热恋。”
“这倒是。”
——
开了学，林深又有了要忙的项目。
程曦的课时也排得有些紧。
忙忙碌碌的生让他们的相处时间缩了水。
他们甚至也并不是天天见面了，有时候一个在忙另一个会闲一些，有时候彼此都忙忙碌碌。
忙忙碌碌为的五斗米。
生活便总是被这些事占据着。
当然了，也有一丁点在改变着。
就程曦而言，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但是在打破了彼此之间那层曾经模糊的界限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从更客观的方向去加深一下了解的时候，她看着那些被统计成数据的科普文献，看到那些励志不励志的现身说法视频的时候，她才察觉林深说出口的并不算多。
程曦多多少少有了点难过，她想起来那次在河边找到他的时候，浑身湿透坐在河边望着河水发抖，转头看向她的神色暗淡又迷惘。
十多岁最有活力的爱漂亮的年纪，他被困住了，困在了身体的牢笼里，长高抻着扭曲的疤痕使他更难安睡。青春期注定是不安而敏感的，相熟的人依然用带着一丝恶意的代称替代了他的名字。
一天又一天。
终于把他眼中的倔强和希望给扑灭了。
程曦不知道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没有问出口。十一月底的天已经很冷了，湿着身子坐在河边并不理智，她也没有因此说道。她挨着他坐下了，抱住了他同样跟着发抖的手，比平时更加用力，上下搓着。他的手很漂亮，手指瘦长而挺直，骨节分明，指甲打磨得圆润而干净。
美中不足于，手背上被燎伤的瘢痕还在。
程曦搓着搓着，他的手没那么冷了，大概是身上也同样暖和因此不再发抖了，扭头看了她，没抽出手，声音很沙哑，“你来了。”
话音落了，林深歪着身子爬了起来，多年来长短差距日益明显的两条腿让他的身子也直不起来，肩膀有些一高一低，夕阳把他些许扭曲的身影投在了大地上，他直勾勾的看着看着又迈开了步子。
——
是暮色。
——
这时程曦再回忆起来的时候，比当时便更加难过了。当时她也不大，感觉到他在难过却没那么深刻。现在经历了一些事再回想起来，大概那时候让他绝望在于本该是蓬勃生机的年纪，他却感受不到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后来又在什么样的心情中能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程曦理了理思绪，脑海中仍然回想着各种各样的人阐述出的难以想象的感受，有些之前她有所了解，有些却并不知道。本想了解过多，这时似乎又不敢再了解更多。
林深晚上见到程曦的时候，她仍然没有从这种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程曦精心准备了他爱吃的几道菜。
林深从吃饭间谈话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缘由，像往常一样走了几趟把锅碗放进了洗碗机，给程曦倒了水。拉着她并肩在沙发上坐下了，这才道，“我有好些事做不了。现在还是。”他漫不经心调着电视节目，停在了体育频道，“篮球足球不行，网球羽毛球也不大合适。唱歌跳舞也不行。干啥啥不行。”
程曦有些低落的情绪被他难得的胡说八道的真话提起来一些，“不行就不行。这有什么。”
“是啊。这又能怎么样呢？”林深微哑的嗓音听多了，有种特别的安抚感，“那种也不是必须的事。总有其他可以做的。”他小心地握住了程曦的手，手指长而有力“你看到的和听到那些人说的，多数的确是之前有过的。但很多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林深的措辞仍旧是谨慎克制的，他顿了顿看程曦的反应，“有些还在，比如皮肤散热的问题。还有一些是不算什么的。这些如果你真的想了解我可以详细点告诉你。”
程曦摇了摇头，“我不是觉得你瞒了我什么。而是发现其实很多你可能会难过的事从来没说出口过。”
“过去了。”林深笑了笑，“我也不喜欢做祥林嫂。”他看着漫不经心的笑不多时收敛住了，“现在和以后的事才重要对不对？”
程曦点了头，只听他道，“我一直喜欢你。一开始是感激和依赖，后来是很直观的喜欢。但，一直觉得说不出口。那天我是考虑到很清楚才开的口。”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偏头看过来的眼神让本来就很熟悉的她体会到了一种怦然心动。
“我学着做个残疾人快二十年了。一开始，藏藏掖掖生怕别人知道。后来也知道了藏是藏不了一辈子的，除非想一辈子都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林深说到这些的时候，程曦的呼吸滞住了，“我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躲着。只能去接受去面对。”林深的声音些许低了下来，“我明白自己哪些做不了，哪些可以做。也知道哪些比别人要强一些。知道有些时候的确不太方便，但绝大多数时候没有太大影响。知道你大概的喜恶，知道你一直对我特别好也知道这不是理所当然。也想过你的朋友不认可的情况。我差不多都想的很清楚才开口。”
程曦看着他的眼睛，干净而坚定，她不由得笑了。
林深不觉也笑了出来，“就是再明白，有时候还是力不能及。况且我本来就比较胆小懦弱，哭鼻子情绪低沉的时候你大都在我身边。这足够了。”
程曦和往常一样捏了他的鼻子，“挺有煽动性的。演讲也挺有一套。”
“心里就是这些。”林深低声笑着，“你对我够好了。不用再去看那种特别学术的东西徒增烦恼。生活是两个人的事，了解也是。”
程曦望着他，“好啊。那先给你更正一个定义，你一点也不胆小不懦弱。你把一切都看清楚了，还是坚持下来了。”
林深呆了片刻，笑露了齿，他的心跳的很快，雀跃着能够立刻大喊出来，“她懂！她理解！她能看见！！”他没有幼稚到就此欣喜若狂，知心这一点让他觉得再多的话再多的表白也累赘了，他笑起来有些傻，成熟而克制的思绪中似乎又掺杂了很多少年冲动中才会有的得意，牙齿就怎么都关不住了。
程曦笑了他，连日的不安也放下了，他的高兴是真真切切的，难得的抛下了束缚住他的很多事，像是孩子一样得意的笑。
她懂他，使他高兴，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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