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仍是少年

子熙垂头整理着眼前凌乱的行囊，她翻出了那封尘多年而陈旧的木埙，她拂去了上面不慎沾到的尘埃，道：“夫人思念故去的丈夫，小生不才，确实不知如何开怀夫人，每当我想起亡人之时，便会吹起埙，这样子，我的心情就会好一些，若夫人不弃，愿为您吹奏一曲。”

        温枫点了点头，子熙坐于床头边，她阖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执着木埙，埙声悠扬，渐响渐远，听着那在耳畔萦绕不散的幽幽埙声，仿佛已置身于仙境，刹那间。不论是红尘凡世，人间恩怨，或是处庙堂之高，皆于自己再无干系。

        温枫亦闭起了眼眸，她劳累了许久，哪怕她坐拥天下，哪怕她指点江山，哪怕世人对她俯首称臣，她亦未尝如今日这般轻松过。

        埙声渐渐停息，温枫未缓过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子熙早已放下埙，拿起书籍，亦埋头于书本中。

        温枫见着那人苦闷地纠结着书中内容，便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问道：“我猜你是初来京都，你从何处来？”

        子熙仍是垂头翻着泛黄的古书，她的面容已不见不屑一顾的淡然，反之，却泛起了淡淡的羞红。

        子熙稍稍抬眸，便见那人看着自己的目光灼烈，她有些坐立不安的羞涩，手指挠了挠发烫的脸颊，道，“我是从北夏而来，但我不是初来京都，我是生在南楚，却是长在北夏。”

        温枫瞧着子熙呆呆傻傻的样子，扯出一笑，她想起了，她的夫君，也曾是这般模样。

        她问：“哦，如今小姑娘是为何而来”

        子熙抬眸，温枫的盈盈笑意映入眼帘，顷刻，子熙便以那抹温和的笑意判定了温枫为人良善，所以，子熙便对那人敞开了心胸，“在北夏时，我有一个朋友，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所以，我听了他的话，回南楚寻亲。”

        说罢，子熙便望着热闹的窗外，眼底竞染了几分欣喜，道：“一别经年，南楚确实变了模样，我离开那年，南楚还是死寂的模样。”

        子熙无意的话语，温枫竟是觉得那孩子像是含着蜜般，瞬时，心中漾起了对那孩子的喜爱之情。

        随即，子熙又道：“但那只不过是天子脚下的些许繁华罢了，回楚的这一路来，我路过一处水乡，黎民百姓便是深深受水患的毒害，我又行过一处农户，他们不仅颗粒无收，还得受尽地主官僚的压迫。”

        温枫闻言，怔怔而立，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子熙又道：“但相比之前的惠帝统领的南楚更加混乱不堪，如今的天子已是明君。”

        温枫将子熙面容上的愤恨尽收眼底，谈及她心念的先夫独孤睿泽，温枫脸色已然无了笑意，添上了薄怒，温枫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瞬间响起了沉闷的声音，她怒道：“若是你觉得南楚不好，那你就回去，回到你的北夏，北夏便是很好。”

        子熙并未注意温枫的面容色变，她继续侃侃而谈，“北夏也有不好的地方，但也是有好的地方。我读过很多书，走过很多地方，我虽不是满腹经纶，但也可登台一二。

        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覆舟也可载舟，南楚的先皇深深明白这点，以民为本，与民共息，惠帝仁爱，便这是南楚能守百年而不倒之原因。

        而当今的南楚天子，我曾在少时目睹她的风采，南楚之所以昌盛，是因为新，如今南楚的陛下施行变法，天下有才之士皆汇集于此，所以，因为变法，南楚得以万国来朝。

        而纵观北夏皇帝旬宣，他少年登基，自是手段狠辣，更是年少有为，他确实适合当北夏的帝王。

        北夏与南楚一样，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偌大的国土都有天子看不到地方。”

        子熙今日所说，言语皆是犀利，使温枫刮目相待，但数落着惠帝的不足，温枫有几分怒气，却不显于色，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这娃子，到底是个读书人，自古文人都如疯、狗般，见谁咬谁。

        顷刻，子熙的肚子却饿得叫嚣，子熙起身，拱了拱手，道：“我实在饿了，恕不能陪着夫人”

        温枫手肘抵在桌面上，抬着下巴，错杂的眸子目送着小孩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一刻，她真的看见了先帝。

        直至背影消失在转角，温枫才细细地品着子熙的话，瞬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怒气已渐渐消去，见着那孩子不知死活的直言不讳，温枫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但小孩就是小孩，还学作大人的深沉。

        子熙垂头扒着米饭，抬头时，余光却从窗户瞧见，有一个身穿布衣的小孩被众多孩子堵到了墙角，很多高大的孩子都会向他扔石子，缩在墙头的小孩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东西，无助地哭泣着。

        这是闹市，这条街道总是会有很多人路过，而那些人仅仅只是路过。

        那一瞬间，子熙似乎看到了稚童时的自己，那年的她手无缚鸡之力，深宫中，人人自保，也无人为她出头，她也是那般可怜，那般无助，那般绝望，她将铜币放至桌面，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那些抢了东西的大孩子得意洋洋地仰天大笑，而那被欺负的小孩，却是埋着头可怜兮兮的哭诉着。

        子熙蹙着眉头，正值年少的她本就一腔热血，更何况，在那小孩身上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她冷冷地道：“奉劝你一句，把东西还给人家，并向人家道歉。”

        少年便是少年，她看不公敢怒，见不平敢言，看富贵懒察觉，看风起云散不言悲，正因为她是血气方刚的少年。

        那些年纪较大的孩子循声转身，见到的却是眼前那清瘦如瘦猴般的子熙，他们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般，指着子熙哈哈大笑，道：“就你，还想救丑，光只是我们的大胖就能把你压死。”

        子熙也不愿与那些大孩子多说废话，骨子里清高的她始终认为没读过书的孩子，也只不过是只会撒野的孩子罢了。

        读遍百书的子熙认为他们虽为同龄，却已不是同一层次的人，但子熙不知，就是她所谓的骨子里的高傲，正是她无法融进孩子群而鹤立鸡群的缘故。

        子熙幼年是学过武的，仅仅只是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嘲笑她的大孩子打翻在地，随后一群人见样，纷纷提起木棍，更有人拿了自家厨房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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