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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三十三章:背叛(上)


我骇然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沉入谷底,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电光火石间,黎砚将无央护在身后,拔出长剑,直指我的喉咙,双目赤红一片,眸子里震怒和愤恨交叠迸发:“我竟然信了你这女人的鬼话——”

        “不是我!”我尖声叫道,“黎砚,你疯了么?”

        “不是你,会是谁将楚军引来此地?”黎砚怒吼道,“我先杀了你——”

        黎砚话音刚落,一把匕首便自他身后刺进他的腰腹中,无央松开匕首,便即向后退开,他的侍卫亦随之而动,迅速护着他往楚军所在的高地处撤退。

        待与楚军会合,退至安全阵地,无央方回过头,淡淡地道:“黎卿误会了,她是无辜的。”

        须臾,楚军的人马杀来,与黎砚的人马厮杀一处,短兵交接,血肉横飞。

        楚军占据高地,却未放箭进行射杀,显然是想活捉黎砚。

        我有一瞬的怔愣,愕然盯着无央,感到不可思议,继而心里涌出滔天的恨意,张弓便欲射他,可已不及,未待放箭,便为楚军所擒。

        许是我身穿楚军军服,他们并未杀我,只将我扣住,押回本部队伍。

        场中两军近身肉搏时,场外中队分出一条道来,一位身着玄鳞皮甲、头戴簪缨铁盔、腰束盘虎蟒带、肩披云纹黄袍的楚军将领策马而前,行至队列前方,注目场中激战。

        那将领年岁在四十五至五十岁之间,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纹路,须发间白,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无央,你做得很好。”

        无央翻身上马,从容走到楚军右翼,一身黑衣就那样格格不入地融进一片黄海中,显得格外刺眼:“萧将军,我既已履约助你生擒战犯黎砚,你允诺我的事,也请莫要忘记。”

        我不曾想,黎砚竟能引得萧亦城亲自出马,即便他是甲等战犯料来也不至于如斯“重要”。但此刻我没心思深究其中的缘由,只觉心凉得透透的,无望极了。

        萧亦城睃了眼无央,道:“本将自然不忘。”

        直到无央站到了楚军当中,黎砚的目光仍紧追着他不放,牙关哆嗦着,将唇咬得皮破血流。他蓦地发狂般大笑起来,眸中一片死灰,将手中长剑往颈项一横,便欲自尽。

        可太迟了,两百人被两万人突袭,犹如蚁窝遭洪灌,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黎砚才动,便有人挥鞭甩去,卷起长剑,抖落在地,又有两人扑将过去,将他死死按住,反剪双手,捆于身后,又用布团塞住了他的嘴巴。

        楚兵俘了黎砚,带到萧亦城马前,将他按倒在地,萧亦城虚眼睨着他,手指攥紧缰绳,眼底似有情绪起伏波动,但面上却依旧沉定如渊。他看了黎砚良晌,吩咐道:“严加看管,不得有失。”说罢,一夹马腹,回身而去。

        在这场战斗中,黎砚的部队面对百倍于己方的敌军,战死的战死,被俘的被俘,可无一人投降,甚至有人在临死前高喊诅咒:“天皇必永记武林的仇恨,天皇必为武林报仇雪恨!楚国必亡国,楚人必灭种!”

        虽死犹恨,恨无绝期。

        次晨,队伍行至安城近郊,远远望去,城头飘黄,尽是楚国旗帜,城外则到处都是楚军营帐和巡守士兵。

        我被楚军单独看押,没跟被俘的越军关在一起,不知他们的情况,更不知黎砚的情况。

        萧亦城率军进城入宫,我被带至宫内一处屋舍缴械看管,未久,有人前来盘查,搜到李济的铭牌,亦查知我的女子身份,但那人对此并不惊讶,只程序化地问了我的姓名、年龄、籍贯、编号等基本信息。我从尚荣口中得知李济十九岁,江津沔乡人士,便依此作答,所部番号等亦按李济的实际情况回答。那人作了笔录,带走铭牌。直至傍晚,才又来人,将我引至王宫东殿。

        彼时,萧亦城端坐堂中,正翻阅文书。

        我见萧亦城要亲自审我,直吓得腿软,几乎走不动路,转念又想:此时此刻,我决不能乱了阵脚。黎砚已经没了国家、没了亲人、没有队友,他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我不争气,谁还能来救他?

        我咬紧牙关,别说萧亦城,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过去。

        我强作镇定地行至萧亦城跟前,跪地一拜,道:“参见大将军。”

        萧亦城放下手中的文书,拿起李济的铭牌:“这是你的?”

        我伏在地上,行了一礼:“回禀大将军,这铭牌是我的。”

        萧亦城问道:“既是你的,你且说说,你一介女流,如何编入我军中?”

        我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道:“回禀大将军,小女子名叫‘李沐’,江津沔乡人。征兵令下达后,乡里令我家出一男应征入伍。因家中老父年迈,又无兄弟,我不得已,只好女扮男装,化名李济,代父从军。”

        李济是新兵,除与尚荣交好外,军中亦应再无其他关系特别近的好友。何况两千人的队伍,现在活着的只有百来人,我被揭穿的可能性应当不大。再者即便萧亦城对此事存疑,如今他远在越国,一时半刻也没法到沔乡去查证。是以我才编了这套说辞。

        萧亦城未置可否,却道:“新兵入伍须经体检验身,你当时买通了何人方得蒙混过关?”

        我背脊发凉,冷汗簌簌而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半晌方道:“我、我不记得了,是我家里人去疏通的……”

        萧亦城道:“你一片孝心,情有可原,且于武林城一役中立下功绩,可以抵过。但征召女子入军之事关乎我军的廉洁与名誉,你且将‘疏通’的过程交代清楚,我便只拿经手的考核官等人问责,不与你追究。”

        萧亦城问得很具体,具体到了某一个或几个人,我哪敢凭空捏造,便只道:“我当时太紧张了,全不记得了。”

        萧亦城追问道:“那人是何长相?年岁几何?你家贿赂给他多少银钱?凡此种种,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我硬着头皮道:“回禀大将军,我当真不记得了。”

        我的理由蹩脚已极,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可萧亦城却也未恼,轻易放过了我,未就此事纠缠,又问:“在武林城中,挟持黎砚救人的那位女兵,便是你么?”

        我抬头看向萧亦城,正对上他炯炯的目光,那是锐利得仿佛可以刺穿人心肺的目光。我忽觉得他早已看破了我的谎言,只是未点破而已,看起来他也并不急于点破,他对我的态度,甚或可说是温和的、包容的、宽宏的,或者说是,不计较的,就像山头的老虎不会跟一只“侵入”它地盘的小虫、小鸟计较。

        我颔首道:“是我。”

        萧亦城对身旁的卫兵道:“传人。”

        那卫兵道声“是”,领命退下,过不多时,带了五名楚兵进殿。

        “你们仔细分辨分辨,她可是当日救你们的那位女兵?”萧亦城道。

        我转过身,对众人行了个军礼,道:“诸位兄弟,若还记得我,请与大将军分说明白。”

        当即有人道:“身形和声音都很像,只是……”

        “我那时化了妆,修饰面容。”我凌空比划了个举弓的动作,开口道,“校场的门在北面,城门在西面,我坚持不了多久,快跑。”

        此话一出,群情沸腾,有人道:“大将军,是她!就是她!正是她救了大家的命!”有人跪下对我磕头,拜谢救命之恩,泫然道:“大家都以为你已经被那帮越贼给杀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萧亦城一挥手,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先行退下。”众人得令退去。

        “你们也先退下。”萧亦城一声令下,众卫兵皆退至殿外。

        如此一来,偌大殿中便只剩下我和萧亦城两个人。

        萧亦城缓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他算不得高大魁梧,可我顿如被压在五指山下般,被一股无形的迫人压力压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

        “你救下我军士兵,以黎砚之残暴,何以教你毫发无伤地活到今日?”

        我心知肚明,这时候用黎砚给我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是最合情合理的,可我说不出口。我握紧拳头,嘴唇发颤:“他……他……”

        我脑袋里乱哄哄的,忽而想道:此际大殿中只有我和萧亦城两个人,他年纪不轻,我乍起扑上去,只要能扑倒他,让他重重摔一跤,他的身体都未必吃得消,我能否借机制服他?若是故伎重施,劫持萧亦城,能否胁迫楚军放了我和黎砚?

        我喉头发干,咽了口唾沫,窥向萧亦城,却为他的高压目光所震慑,迅速打消了念头,冷汗涔出,低垂着头,用极小极轻的声音道:“黎砚发现我是女人……便、便侮辱了我……我不得已顺从于他……”我心中剧痛,每个字都说得无比吃力,随之而涌起了深深的屈辱感,为了生存,我竟将脏水泼向自己的亲弟弟。

        “他没以任何残忍手段虐待你么?”萧亦城的口气甚淡,问道。

        我摇了摇头,萧亦城道:“他对你倒是格外留情。”

        我亦觉出此处说不通,连忙修补说辞:“我处处逢迎讨好他,他……”

        “逢迎讨好有用的话,我军两千将士,怎会以最惨无人道的方式死在他的手上?”我不敢再抬头与萧亦城对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攥住了拳头,指节泛白,“战场上生死无常,但凡不是这等挖心活剐的死法,我军中没有人会如此憎恨他。”

        我连连摇头:“他……我……”

        萧亦城冷声道:“这理由立不住,只要他还是一个人,我不认为他能对着父母双亲的头颅和一个敌方女子调得起情来。”

        我觳觫而却,组织不出语言,伏在地上,惨白了脸,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一面却在紧张与惧怕的双重折磨之下,哆嗦着唇,一抽一抽地低泣起来。

        萧亦城盯着我,目光如炬:“你不是楚国人罢?”

        我咬紧牙关,既不否认,亦不承认,一言不发。

        萧亦城很精明,在他面前撒谎断行不通,可若据实以告我便更无活路。

        我已身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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