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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十三章:计定祁山(上)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把那日说的话咬碎了吞回肚子里。

        “变得强大”是没有的,“变成笑料”倒是有的。

        近日来,李荃每每见了我,便忍着笑意,打趣道:“小的给黎大人请安。”方渐海亦凑个热闹,应和道:“小的也给黎大人请安。”更可气的是,有一回被刘恕撞个正着,他竟随口附和道:“不如孤也来给黎大人请个安?”

        是日,温衡求见刘恕,一入帐便道:“公子,你这帐子往日沉闷得紧,今日发生了什么好事,连李荃这个木头人都笑脸相迎?”

        刘恕一本正经地道:“孤近来收藏了个宝贝,这宝贝可使人见之发笑。”

        温衡好奇地道:“什么宝贝,可否给我瞧瞧?好教我也乐乐?”

        我站起身道:“公子既有要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无妨。”刘恕睃了我一眼,又看向温衡,问道,“凉州有消息了?”

        “正是。方才收到消息,公子喻刘珩即位,立君夫人姜氏为太后,拔擢姜镇川为三军总督、一品大将军,命其领十万大军,奔赴祁山。”温衡略作停顿,道,“公子府出了事,夫人们全遭羁押,奴仆们皆被斩首,只有陈氏为其父赎了出去,现在太尉府上,应无大恙。”

        刘恕似早有预料,面上全无波澜,只微敛了眸子,问道:“可否赎出来,或是设法救出来?”

        温衡摇了摇头:“怕是不能,人在姜太后手上。”

        刘恕默然半晌,道:“往卓仑高勒去一封密函,时机已到,速速出兵,攻占逐鹿。”

        温衡道:“是。”

        刘恕令温衡退下,长身而起,行至阶下,顿了脚步,道:“先放下文书,随孤去帅帐。”

        我不解地道:“我跟着作甚?”

        刘恕淡淡地道:“不是想变强么,孤给你机会。”

        我立时搁了笔,跟了上去。

        刘恕行至帅帐前,守卫跪地行礼,刘恕问道:“军师在么?”

        守卫道:“回公子的话,今日帐前会议结束后,军师便回自己的帐子去了。”

        刘恕又至梅轻雪帐外,梅轻雪的随侍家仆见状,匆匆进帐通报,出来后才行礼问安,并道:“公子请稍候片刻。”

        等不多时,梅轻雪撩起帘子,道:“公子久候了,请。”

        他今日身着素净白衣,手持白羽扇,未曾束发,一头银丝以发带绑着,披于脑后。阳光洒在他面上、颈上、手上,照得皮肤愈发显得白皙,白得失真,宛如透明。

        大抵因穿着举止都较平日随意,他看上去少了那分杀伐决断的狠厉之气,凭生出一派宁静淡泊的气度,旷似林间隐士,逸如世外仙君。

        甫入帐中,一股药味儿便扑面而来,门窗虽已尽开,可那股子药味儿仍弥漫不去,久久不散。

        刘恕看向梅轻雪,低声问道:“梅卿病了?”

        “旧疾,无妨。”梅轻雪蜻蜓点水般带过话茬儿,“公子请坐。”

        二人先后入座,梅轻雪问道:“公子来此何事?”

        刘恕言简意赅地道:“刘珩即位为王,命姜镇川率兵十万,赴祁山迎战。”

        梅轻雪沉吟道:“姜镇川?刘珩竟连姜家的人都起用了,足见无人可用矣。”

        刘恕道:“姜镇川此前虽未得重用,但此人足智多谋,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梅轻雪思索一番,道:“对付他或可从朝中下手,公子有法子么?”

        刘恕略笑了一笑,道:“刘珩与孤纠缠了十数年,孤太了解他了,刘家人自大和多疑的通病在他身上体现得最充分,只消孤频繁地给姜镇川写信、送礼、示好,再买通内侍官吹吹耳边风,刘珩焉能不生疑心?便是眼下不得不依仗姜镇川,也必定处处掣肘、使绊子,教他不好过。”

        “如此再好不过。”梅轻雪微微颔首,轻摇羽扇,道,“短期内的局势是,梁国虽立新君,但政局仍处动荡之中,而我军据东境,根基已成。双方各有胜算,各方势力定会再观望一阵,以决定去向。”

        刘恕沉声道:“不错。孤此前修书与数位有过交道的刺史试探,这些人皆与孤玩弄虚虚实实的那一套,既不言降,亦不言战。”

        梅轻雪道:“如今我军当改变策略,不宜攻城略地,而须以战立威、速战速决。”

        刘恕凝神细思,梅轻雪又道:“公子,东面防御工事、兵员调派皆已完成,我军须尽快西进,务必将战线推过祁山。我军一旦越过祁山,便意味着已攻占了梁国的半壁江山,距凉州仅隔一条恒河,不论对提升士气,还是威慑梁军,皆有着重大意义。”

        刘恕凝重地道:“若要强行把战线推过祁山,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攻破庆州、夷泽二城,至少需一个月。”

        “公子,我有一计,十日足矣。”

        梅轻雪说罢,起身从床榻上拿过地图,铺在几案上。

        刘恕靠近过去,梅轻雪指着地图道:“我军明日拔寨西进,三日后可至夷泽,大军在夷泽城外摆开阵势攻城,以作声东击西之计,令张真率一万骑兵,绕行陇丘,佯攻平固。固安与平固互为犄角,秦南山与方泰来又是挚友,必遣兵来救。待秦南山率兵来时,张真佯作不敌,退走百岁岭,令胥审于此处设伏。”

        “然,此声东击西之计实为障眼之法。”梅轻雪指向夷泽城西北方向,道,“我已命人仔细勘察过祁山的地形,并绘制出了详细的路线图。由此处登山,距骊塬城不过二百六十里。可令一得力之人,率一万两千名步兵,不带粮草辎重,每名士兵携五日干粮,急行三日,翻越祁山,偷袭骊塬。骊塬若破,庆州、夷泽、永昌、固安、平固则夹于我军中间,必不战而降。如此,大军便可越过祁山,以逸待劳,坐等姜镇川。”

        刘恕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令步兵三日行进二百六十里,还须翻山越岭,实为不易。梅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房宽或高止。”梅轻雪回道,又问,“公子想用谁?”

        刘恕思来想去,方道:“高止。”

        梅轻雪笑道:“是。”

        回去的路上,我道出了心中疑问:“公子,高止已直拔三级,若取得骊塬,则又是一件大功,怕过不了多久,还要再提级。这似乎有违公子前些日子教我的制衡之道。”

        刘恕顿了脚步,回头看向我,道:“高止这般德智勇武兼备的人才,你放眼望去,能数得出几个?破格又何妨?”

        出于私心,我又问道:“公子,高佐天纵奇才,亦立下不可抹杀的功劳,却未得到相应的封赏,这是否有失公允?”

        刘恕眯了眸子,道:“这问题你知晓答案,不必来问孤。”

        高止出身高贵,即使破格提拔,旁人也只有嫉妒艳羡的份儿,奈何不了他。

        而高佐出身低微,工事部水又深,若得青睐,必为同僚排挤,仕途将举步维艰。刘恕此时提拔他,无异于捧杀。道理我懂得,可却想要他一个承诺,哪怕只是先画个饼。

        “公子,何时是恰当的时机?”

        刘恕蹙起眉头,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一路无话,回了帐子,我坐回几案后批文书,刘恕写了封信,拓上蜡印封好,唤来李荃道:“寻个稳妥的人,将此信送给梁国大将军姜镇川。”

        李荃领了命,便出了帐子。

        刘恕似有些倦,胳膊肘撑在几案上,低垂着头,揉了揉眉心。

        我起身冲了壶热茶,端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公子,我错了。”

        刘恕冷冷淡淡地问:“错在何处?”

        我垂了眸子,轻声道:“不该越职为人说话,不该居功以胁公子。”

        刘恕端过茶杯,小口啜饮,面色寡淡,无甚表情。

        我微抬了眸子,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道:“公子英明神武,定有妥当安排。”

        刘恕挑了挑眉梢,放下茶杯:“孤就知道你……”他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待班师回朝,孤将郭辅和高佐一齐安顿进共工部,你看可还行?黎大人?”

        共工部为九卿直辖,即使是共工部的从属部门里品阶最低的官员亦不下六品。我喜出望外地道:“好极好极!”

        刘恕警示道:“对任何人都不可泄露风声,知道么?”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翌日,大军拔寨西进,不日,兵临夷泽城下。

        是夜,梅轻雪传高止至帅帐,将偷袭骊塬的计策同他说了,高止郑重领命。

        临行前,梅轻雪忽道:“近日有雨,当心路滑。”高止眸子里闪过一抹讶色,道:“军师宽心,止定当小心行事,不辱使命。”

        梅轻雪行至高止身前,按住他的手,笑道:“若这场雨前两日不下,第三日下,则天助将军,再立奇功!”高止即领命而退。

        次日,梅轻雪率兵于城外列阵,一人引兵出城相敌。

        两阵对圆,梅轻雪使人于阵前叫道:“辛将军,梁王昏庸无道,今自保不及,弃夷泽于不顾,汝何为其效命?难道置夷泽百姓于死地么?公子仁德昭于世,汝何不投降?”

        为首之人策马而出,回道:“公子,梅大人,我乃辛将军副将由显,我家将军病了,卧床不起,此事改日再议!”

        梅轻雪又使人叫道:“辛将军既病了,权且好生养病,待明日再来问他。”

        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回营后,梅轻雪即令张真率一万骑兵,绕过陇丘,攻打平固,又令胥审于百岁岭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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