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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战后胜者怎理会败者


“你手下的人,……”正当楚归荑话说到一半时,沈晚舟打断道:“糖葫芦,内兄说你喜欢。”

        “你们见过?他在何处?”

        显然,一件具有更大吸引力的事取代了楚归荑现在的关注。

        而沈晚舟只是笑而不语……

        楚归荑问不出下文,自然也得不到消息,气恼也随之而来。

        日子从容地过去,在此期间,楚归荑根本不知道沈晚舟安排屠城灭国一事。

        接连几日的暴雨将抚安城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去,近几日,沈晚舟楚归荑二人也没再见过面,战事总会牵扯出一系列的破事。

        黄昏景致更加美丽,晚晴正如人病后新愈,柔和而十分脆弱,仿佛在笑着,又仿佛有种忧愁,沉默无言。

        沈晚舟推开门,门外边的雨似乎已止住了,天上有些地方云开了眼,云开处皆成为桃红颜色,阁楼外远处山上的烟好像极力在凝聚,一切光景在到黄昏里明媚如画,看样子明天会放晴了……

        沈少将此刻兴冲冲地上了阁楼,一步两个台阶,正是少年时,以甲胄在身,扣剑为礼,“殿下,办好了,上将军修书九封,言语之间,皆问及她。”

        “少将以为上将军为何如此?”沈晚舟处理完一众繁琐的事物,负手而立问道。

        沈少将(沈怀瑾)眸光一动,旋即道:“上将军这都是由来已久了,殿下不突然提及,我都觉得习惯了。”

        “再说说。”

        沈少将心想自己都还原过这件事千百遍了,自己表弟还硬是想听出什么端倪来,但君臣之道在上,又轻车熟路地复述起来:

        “十五年前上将军带殿下从秣陵回,姑姑丧期满后,与末将谈笑间皆玩笑说自己侄媳妇选得好,可十年后,王上遣上将军与穆老将军共抗九黎,战败后,两位将军回朝,一段时间失和,经陶培之调和后渐好,却绝口不提秣陵楚氏。”

        “嗯……”沈晚舟像是没在听一样,“舅舅下次问起时,帮我带句话,说,她小事上以德报德,以怨抱怨,绝不手软,大事上择时而定,绝无私心。”

        “殿下不会是早知道了上将军为何态度扭转的原因?”沈少将听沈晚舟口中的话,无可避免地问道。

        “一切人事皆在时间下不断地发生变化,时机,已到”,沈晚舟不作正面回答,看着阁楼下的残阳将忙碌着犒赏宴的身影拉得老长……“走吧,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沈少将俊眉一跳,脱口而出一句:“殿下这几日话多,喜字都快刻在脸上了……”,虽是对自己父亲态度扭转一事有些好奇,但少年人却总以为未来旁敲侧击的机会还有很多次。

        但,上一辈人的纷纷扰扰,等不及少年人的旁敲侧击,或许只有等事情自己露出马脚……

        楚归荑此刻正和余笙、唤安在一处,余笙一手算盘、一手笔墨,满屋子忙忙碌碌的身影,满院子打算盘的声音。

        余笙阔袖上点缀着稳重的山茶花,半掩着,露出尖尖的几根手指,拨弄着面前三把干净的算盘。

        青丝尽数挽起,一张脸温文秀逸,眼眸低垂,薄薄的双唇抿着一丝血色,能看出多么专注,多么忘我。

        “法算二人,主会计三军营垒、粮食、财用出入……大姐姐,你这来帮忙也该给自己算工钱吧。”

        楚归荑缩在一边,不挡着进进出出的人,眼看着暮色渐沉,想着揽过余笙手里剩下的活儿,自己可以不去那犒赏宴、不见到那人。

        “你若现在实在空闲,就去找人家,别赖在我这儿。”

        余笙专注于手中账目,片刻都不想让楚归荑呆在这儿。

        “我若是现在和他好好的,也不会来你这儿,行行好吧姐姐~”说着,楚归荑来到余笙身旁蹲下,伸手扒拉,却被一手给扫开。

        冷脸、无言……好不尴尬。

        故作轻松的楚归荑缓缓站起,转身就看着唤安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乖巧的很。

        仔细一看,唤安的确是长得体面出众,一副微黑的长长的脸孔,一条直直的鼻子,一对秀气中含威风的眉毛,两个大而灵活的眼睛,都生得非常合适,“唤安,你说我教你读书识字,你别从军了好不好?”

        唤安不明白楚归荑的意思,只是瞪大了眼睛,却迟迟没有言语,众人都好像把楚归荑给无视了一样。

        “你看看一屋子人谁理你,赶紧随唤安走吧。”余笙说着,“还有,你也别祸害唤安,想当初怀信守真教你读书写字,我看着都快被气死。”

        言及此处,楚归荑自然是有苦说不出,谁叫这字长得像、读着像。

        楚归荑看着唤安同沈晚舟前几日晚上那般不说话、不回答的模样,顿时心中就升起了怒火,“你是他派来气我的吧?”

        回复又是沉默……

        楚归荑环顾四周,顿时心中叹了口气,又接着道:“那我讲个故事听听吧。”

        虽说又无人声,但错落有致的算盘声已是楚归荑最大的安慰。

        “从前有个小兵,他啊,品貌出众,他的将军带着他去与文人朋友会面,那文人一眼就相中了他,说要让他进学堂……”

        “哎呦~那接下来我仔细听听,看看这故事是不是你杜撰的。”余笙放下了算盘,打趣地说着,手中整理着案牍,似乎一点儿也不相信楚归荑真想收徒。

        随着这一声,那些低头打算盘的,忙进忙出的,也慢了下来。

        “此话一出,那将军就斥责文人是在害他,平时不善言辞的将军变得比文人还喋喋不休,道理也压过文人一截……”楚归荑忘我地阐述着,平静观察着这些个军士的神色。

        终于,有人说话了……

        “朝堂上的的文官大多如此,真以为我们将军是莽夫!”

        “就是,整日指指点点,一点用都没有!”

        “可这从文也是一条出路,起码舒坦,这文人定是小兵的贵人。”

        “读书的怎么知道打仗的?”

        “……”

        楚归荑虽是早已料到会有这片骂声,却不曾料到会持续如此久,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故事正轨……

        “最后将军拗不过文人,便把小兵留在了文人身边,让文人一试……最终,实践岀了真知。”楚归荑眼眸含笑,望向众人。

        一时间议论声又起来了……

        “说不定那文人真有两把刷子,把那……”

        “一定是将军说的对!”

        “将军收的小兵,性子野,皮相骗人,读不来书。”

        “就是,侍候军官的小兵哪个是善类,你看穆少将身边的那小子多野!”

        楚归荑听着这句话,开怀地向他俩笑了,眉眼一挑,道:“对了!”

        那两名军士一瞬间成了焦点。

        “对!那文人改造小兵失败了!”

        “怎么就失败了啊?楚姑娘,快说说啊!”众人开始哄乱起来,眼光集中在楚归荑身上。

        “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兵身上野性难除,最后打死了人,自己跑了,那文人回想起自己为了改造他,变卖家产,原来也只是自己太过自信,为那个外表所骗而成。”楚归荑说完,一屋子人都在唏嘘……

        一名军士此刻问道:“楚姑娘,那个文人就真的没改变过他吗?”

        “改变过他,可没有改造过他,改造比改变多一层打造,可奈何野性在小兵身上积习过深。”

        而后,另一名军士问道:“姑娘,这故事是真的?当真就失败了?”

        “故事自然是真的,原就是那文人凭空想象,一个人呐,越善于空想,也就越接近于无用,他失败本就必然。”

        最后,又一名军士说道:“其实姑娘是想说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吧!”

        一时间,一群人开始起哄。

        “是有点儿,你们四殿下就一虎雏!手里事儿都做完了吗!就来打趣我!”

        “今日只是核算,早就做完了。”余笙端着茶水走来,轻飘飘的声音仿佛揪着楚归荑的心,“和笙嫌你在药房里一张嘴吵得她不胜其烦,敔笙出的主意,我也是受害者,你要找找她。”

        “我有那么……”楚归荑话未出口,一盏茶就在了她手里。

        “自然是有的,普天之下,一天之中,没人能如你一般,说话如此多。”

        “算了算了,我走!”楚归荑突然灵机一动,怕是和笙和师傅师哥那边的伤员还没处理完,塞回了茶盏就想跑,却被唤安一把拉住。

        那些个军士整日在军中本就少些乐趣,看着这一幕幕,几个胆大的拉着起哄……

        “楚姑娘人好,讲故事也好!四殿下可以整日听故事解闷,那多好!”

        “是啊!多合适啊!”

        楚归荑无奈,坐下,撑着脸,幽幽地抱怨道:“说得跟你们多了解他一样。”

        在楚归荑的认知里,宫墙高锁笼中雀,帝都的贵人怎么会被这些苦命人熟知。

        可接下来的一番话,才使楚归荑突然发现自己有多么不了解他。

        “楚姑娘,这话你可说错咯!”

        “是啊,四殿下从小在军中长大,救治伤员,在场的没有一个没被殿下救过。”

        “……”

        ……

        一阵阵儿声音,袒露了楚归荑不知道的事实,原来自己从未了解过他,竟妄图看透他,何等嘲讽的一件事。

        楚归荑瞥见余笙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轻轻问道:“你原就知道?”

        余笙点点头,道:“只有你不知道。”

        楚归荑霎时间脸色阴沉下来。

        沈晚舟原来自小在军中长大,宵禁前回宫,由于皇帝的亏欠、畏惧,任云衍自生自灭,不做关心。

        云衍,抛去皇家身份,救过伤病,治过水,理过饥荒……而她,一无所知。

        “去找他吧,好的时候就粘着,一不顺着你,就三四天不见。”余笙劝道。

        一声声劝告和好话让楚归荑心中一绞,却迈不开腿。

        “我门口听了老半天了,小妹不会是脸皮薄吧?”敔笙持剑走了进来,却难得看到楚归荑如此安静,不免一惊。

        “哎呦,真是呢?”敔笙道,“人家多了解你,您呢?我有时候骂你混帐的心都有了!”

        语毕,敔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楚归荑此刻悄悄转身,默默拿起毛笔,墨色晕染起纸张来,写着《诗经·郑风·子衿》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你那青青的衣领,我悠悠牵挂的心。即使我不去找你,难道你就不给我消息了吗?

        你那青青的佩玉,我悠悠思念在怀。即使我不去找你,怎么你就不肯来找我呢?

        我走来踱去多少趟啊,在这城门的楼台上。一天不能见到你啊,漫长得就像好几个月一样。

        感觉是不是一样呢?这种情感可是不论多少年都一样的呢!)

        敔笙靠近,故意念了出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你这也至于那么弯弯绕绕,想要他来,我直接给你叫。”

        “不要!你、你不懂!快去!”楚归荑将纸条给敔笙后,就跑了出去,去往抚安城城墙……

        站上墙头的一瞬间,楚归荑竟然有了“乘彼垝垣,以望复关”的意思,不知这氓究竟会不会是眼前人,不自觉地便开始吟咏……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一遍遍地,遣退了周遭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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