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自然是喝不成的。
毕竟一分钟前，李展才刚刚承诺会好好照顾林河。
李展拉着林河往前走：“心烦不一定非要喝酒，走吧。”
林河任由李展拉着他，嘴硬道，“我没有不开心，再说我们要去哪儿啊？”
走在前面的人不说话。
算了，反正不可能是酒吧。
这是哪儿啊？
“这是……书吧？水吧？俱乐部？我们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展向来有耐心，言简意赅道：“这是一家餐厅，之前孟淼带我来过。”
看着墙上清一色的《情书》海报，林河不由得感叹道：“看来老板相当喜欢这部电影啊。”
今天晚上店里人还挺多的，李展看了一会儿，才在靠近柜台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边往那儿走边答道，“这家店就叫情书。”
林河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客人虽然很多，但却不觉得吵闹，有一种别样的温馨，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点。
后天就是风间和他夫人的纪念日聚会了，原本准备到时候再带他过来，不过这是李展目前知道的唯一一个他可以泡茶给林河喝的地方。
对李展来说，没有什么比茶道更能静心的了。
看着李展娴熟的手艺，林河好奇道：“你会茶艺？”
李展将烫过的第一道茶倒掉，“我叔叔在C市开了一家茶室，小时候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怪不得你的气质这么安静，“那叔叔应该是个高手吧。”
李展分好茶，笑着说，“其实他不会泡茶，他只是喜欢品茶，到处去看茶树。我阿姨倒是个茶艺师。”
林河接过李展递过来的品茗杯，尝了一口，说道，“我姥爷也爱喝茶，不过不是像这样小口小口地品，而是用以前那种搪瓷杯，撒一把茶叶，泡开了端着满郊区转悠，喝完了随便找一家续个水，然后再给人唱段七碗茶歌就当作谢礼了。”
李展有意让林河多说会儿：“怎么唱？”
林河酝酿了一下，粗着声音捋着“胡子”模仿道：
“一碗喉吻润，
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
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唱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李展又给他递了一杯，笑着夸道：“唱得很好。”
也许是这热茶太过暖心，也许是对面的人夸得太真诚，林河顿了顿，第一次主动说出了口。
“今天学长提到的那个……银天诚，是我父亲。”
李展放下手里的器具，像往常一样认真地听林河说话。
林河低着头，继续说道：“我父母没离婚前，我是……姓银的。
我还记得，上小学的第一天，要选班长。我上台之后挺着胸脯，贼骄傲地说，我叫银河，是比太阳还大的那个银河！
底下的小朋友们不论男女，瞬间都特别崇拜我，我就当上了班长。
结果第二天，我就哭着上台跟大家道歉，说对不起同学们，我不叫银河了，妈妈说从今天起我叫林河，我现在是树林里的河，我不能当班长了。”
明明那个时候觉得是晴天霹雳的事情，现在林河却能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说出来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和我……妈关系不太好，所以我其实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事情。我妈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我和妹妹——就是前两天我往家里打电话时，闹着要我给她买礼物的那个——从小是被姥姥姥爷带大的。”
真的已经好久没用过“爸、妈”这两个字了，李展都能听出来林河的不习惯。
“我对我……爸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的人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所以……，今天我第一次知道，他在我出生那年，用我的名字给一栋大厦命了名。”
林河放下手里的杯子，“现在那栋叫银河的大厦还在，人却已经没了。”
对方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抖，李展多希望自己可以说点什么安慰他，但什么又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地等待对面的人自己平复下来，又递过去一杯暖茶。
林河把第三杯茶一饮而尽，站起身，笑着说：“茶喝多了，我先去个厕所，马上回来哈。”
在卫生间整理好情绪回到座位，林河就看见桌上多了几盘点心。
李展介绍道：“这是刚刚老板推荐的几款点心，配茶吃正好，你尝尝。”
林河捏了块儿驴打滚，惊艳道，“好好吃！”
果然不开心的时候应该吃甜的啊，李展悄悄松了口气，介绍道，“这儿的老板叫风间祯丞，是个日本人，但是很喜欢中国的饮食文化，这些都是他做的。对了，后天就是他和夫人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邀请我们到时候来这儿参加聚会，你要来吗？”
林河：“当然要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翘掉后天的讲座了？”
李展：“……放心，傍晚才来，不会耽误讲座的。”
林河聊完自己心里的事情感觉格外轻松，突然想起李展好像提到过自己中英混血的妈妈，问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妈妈是中英混血的所以你才这么白，是吧？阿姨是做什么的呀？现在也在中国生活吗？”
可能今晚的月亮太过莹白柔和，可能是林河刚刚的话让他有了触动，李展也有了一点点想要倾诉的欲望，平静道：
“我父母都是鸟类学家，在一家国际公益性质的动物保护协会工作。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不在中国，因为他们常年在世界各地做调研研究，有时候到了偏僻的地方，半年联系不上也很正常。”
李展知道林河很喜欢大自然，也看了很多书和纪录片，可能会向往自己父母的工作，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好酷啊太帅了吧”的感叹，只能无奈地笑笑。
林河激动了一会儿，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李展愣了愣。
还以为他会兴奋地问鸟类学家会怎么工作之类的问题呢。
见李展不说话，林河以为自己可能戳到了他的痛处，就慌忙试着收回问题，“没事没事，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我、我……就是随口问的。”
李展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总和林河一起待着了。
因为都曾经孤独过，所以一个时时刻刻想让他人开心，一个下意识会暗暗享受被人需要的感觉。
现在我们坐在一起，不过是刚好遇到了而已。
“没关系，我过得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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